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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屹之著了一身黑衣,加上天色昏暗,那精致五官被淡化了許多,謝殊乍一眼沒認出來,還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
“想來便來了。”衛屹之牽著她往前走,他剛才來時大概摸好了路線,一路熟門熟路,口中道:“我已命楊嶠帶了一批戰船沿江去犏骨峽駐守,那地方猶若壺口,易守難攻,屆時將秦軍引往那裡,勝算會更大。”
謝殊也猜他是為正事而來,口中“嗯”了一聲。
衛屹之心細如發,自然發現了她的異樣,牽著她的手不禁緊了幾分,卻也沒說什麼。
晚飯已經備好,如今衛屹之脫了罪,行動也方便,謝殊便留他在府中用飯。衛屹之也不客氣,還叫沐白吩咐廚子去做幾個他愛吃的菜來,弄得沐白一臉鬱悶。
怎麼的這是,當這兒大司馬府呢!
謝殊忍著笑道:“快去,這可是武陵王、大司馬、大都督,可不能怠慢。”
沐白撅著嘴出門去了。
衛屹之坐在案後歎息:“被你這麼一說,我真覺得擔子重啊。”
謝殊抿了口茶,神情正經起來:“都部署好了嗎?可還有哪些遺漏?”
“多虧你一直在拖延時間,準備的還算充分,秦國國內也不太平,隻要第一戰得勝,內外壓力同時施加,就算是秦帝親征也未必能成事。”
“你有計劃就好。”謝殊放下茶盞,剛好沐白回來,婢女們也送來了飯菜,她將所有人遣出門去,敲了一下小案道:“這之後就不許說正事了,你隻能說彆的。”
衛屹之訕笑了一下,點點頭。他也需要個適應過程,大哥死在他手上,江北幾郡水深火熱,每當想起這些念頭,他都負疚難堪,連帶最近與謝殊相處也放不開,總會找些正事來說。
謝殊早就看出了這點,他已經習慣背負責任和包袱了,不是說放就能放的。
二人安靜地吃了頓飯,沒了其他事情可做,衛屹之卻也沒急著走。他本來是想來跟謝殊道彆的,偏偏她不讓他說正事,他也隻好閉嘴不言。
晚飯後照例要喝藥,沐白端藥進來時,謝殊想阻止已經來不及,隻好硬著頭皮端過來幾口灌下,一邊用茶漱口一邊對衛屹之道:“這幾日又感染了風寒,吃藥真是麻煩。”
衛屹之連藥的顏色都沒看清,歎氣道:“你身子骨弱,得好好調養,還是少操勞些吧。”
謝殊叫沐白出去,坐去他身邊,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你可想過你我的以後?”
衛屹之轉頭看著她的眼睛,眸光柔和如水:“想過無數次,但我想你應該有自己的安排吧。”
謝殊苦笑了一下,“我有太多安排,但都跟不上變化,天下時局在變,其他……也在變。”她湊到他耳邊:“其實我前些時候甚至還想過要給你留個孩子。”
衛屹之錯愕地看著她,出口卻是一句低斥:“說什麼混話?什麼叫留個孩子?”
“啊,對對,我說錯了,是生個孩子。”謝殊笑眯眯地攀住他胳膊:“彆這麼緊張兮兮的,我就是這麼一說。”
衛屹之這才緩和了臉色:“你怎麼忽然有這個念頭了?”
在他看來,謝殊似乎已經習慣了做男子,也明確說過不打算放棄丞相之位,他很難想象她會產生這種“尋常女子”才會有的念頭。
“被你感動了啊。”謝殊語氣輕快,還帶著些微的調侃:“你當時明明答應了聯姻,卻又喝醉了爬到我車上與我說永不負我什麼的,我覺得你這輩子實在是栽在我手上了,八成是不會真娶人家,以後若一直無後怎麼辦?我還是勉為其難為衛家留個後好了。”
醉酒的事衛屹之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就不知道了,不想自己竟如此失態。他又好笑又無奈:“你還真是膽大,若真有了,還怎麼做丞相?”
謝殊挑挑眉:“山人自有妙計。”
衛屹之隻當她說笑,心中卻是暖融融的,腦中竟還真勾勒起孩子的模樣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很傻氣,忍不住笑起來,轉頭去看謝殊,她已經靠在自己肩頭打盹了。
“真是越來越不經用了。”他打橫抱起她,走出們去,沐白一看到這情景差點一個跟頭摔在地上,頭轉的跟撥浪鼓似的,確定左右無人才鬆了口氣。
“我送謝相回房,你帶路。”
沐白抹了把汗,一路左繞右繞,專挑僻靜的小道走,為了避開下人,將花園裡新種的一株山茶都給踏壞了。
好不容易到了房裡,恨不得衛屹之放下人就走,他站在門口一直守啊守,等啊等,哪知衛屹之竟然道:“我今晚就留在這裡無妨吧?”
沐白先是回想了一下自家公子在他那裡過了一夜的事實,又回想了一下他如今的武陵王、大司馬、大都督三大頭銜,咬了咬下唇,憤懣地妥協了:“那……請武陵王明早一定要天不亮就走。”
衛屹之有意逗他,憋著笑道:“你去打些水來,什麼時候走,明早再說吧。”說完合上了門。
沐白痛苦地抱頭蹲地。
謝殊睡得死沉,衛屹之給她擦淨手臉,解了外衫,她還睡得香甜。就這樣還能堅持早朝,也不容易。他解開她中衣,將束胸取下,裹胸布也全部解開,卻毫無雜念,隻是為了讓她舒服些。
沐白不是走了就是守去院外了,外麵已經靜悄悄的。他躺在她身邊,為她掖好被子,撐著頭看著燈火下她的睡臉。
之前戰功赫赫,榮耀加身,竟半分及不上此刻滿足。
謝殊動了動,往他懷裡窩了窩,他放下手臂,順勢攬住她,吻了吻她的額角,貼在她耳邊道:“等我回來。”
第二日謝殊醒來,衛屹之已經走了。隻在桌上給她留了封信,說了去前線的事。謝殊很懊惱,早知道就早些起了,好歹還能送一送他。
他走後沒幾日,秦國戰船就下了水。楊嶠按照衛屹之的命令,不戰而逃,一路直往建康方向跑來。秦國一見便認定晉國這次搞這麼大陣勢全是虛張聲勢,當即集結兵力追來。
浩浩蕩蕩的秦軍大船追擊著晉國戰船,在江麵上猶若鯨吞魚蝦,原本勝券在握,哪知一直追到犏骨峽附近,晉軍紛紛躲了進去,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地勢特殊,秦軍不敢冒進,加之士兵們大多暈船暈得厲害,根本無力應戰,他們隻好暫時停下休整,一時倒沒什麼動作。
沒多久衛屹之趕到了前線,及時作出安排,派幾隻戰船出去騷擾敵方,待他們來襲,再引入犏骨峽集中殲滅。
開始這一招很有效,但秦帝很快也調整了策略,每次都吸引晉軍正麵對陣。他們的戰船比晉國的要大上許多,失之靈巧,卻分外堅固,一旦正麵攻擊,晉軍就會落在下風。
衛屹之與幾位將軍商討了許多對策,又一一推翻,最後還是決定改造戰船,在船頭加上兵器,並演練船陣。當然,要改造戰船就又要花錢了。
謝殊收到信函,叫過沐白,讓他送信給皇帝,繼續號召世家們出錢,謝家自然也少不了要繼續出力。
謝冉用完早飯,慢條斯理地拭了拭唇,問身旁的光福道:“你說丞相又要往戰事裡投錢?”
“是的公子,丞相前幾日連棣華居都整理過了呢,還說這是國家興亡大事,關乎謝家存亡,就是傾儘家財也是應該的。”
謝冉沉默了一瞬:“其他人可有怨言?”
“自然有,但無人敢冒犯丞相。”
謝冉稍稍尋思一番:“你放話下去,就說我會出麵阻止丞相,讓那些心有不滿的人都放心來找我。”
光福行了一禮,退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