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出了勤政殿, 臉色就有些不好,為了不讓人看笑話,強撐著回了煙波致爽殿,臉子才耷拉了下來。
穀翠不明白皇後的壞心情從何而來,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時, 皇後卻開口了“你說今兒個柔貴人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什麼故意的?
穀翠被皇後這話說的一頭霧水, 她試探的問:“娘娘想說什麼?”
皇後閉了閉眼, 啞聲說:“柔貴人是本宮抬舉的,她伺候皇上, 討好皇上本是應當, 本宮一直記得, 自己是皇後,是國母,不該拈酸吃醋,要端莊賢惠,可不知怎麼, 今日見了皇上對柔貴人的態度,本宮竟有些莫名的難受。”
她不是不知道皇上待柔貴人有些寵愛, 可自打柔貴人進了勤政殿, 皇上的視線也隻落在柔貴人身上,卻忽視了原本坐在他對麵的自己,這般態度, 令她難受極了。
穀翠一愣, 似是才知道皇後竟有這種心思, 沒等她出聲安慰,皇後就又道“往日不論皇上跟前有多少嬪妃,隻要本宮在, 哪怕是為了給本宮一絲體麵,皇上也從未忽視過本宮。難道,真的是本宮老了,不如柔貴人鮮嫩?”
皇後越說越是心酸,穀翠顧不得其她,忙道:“娘娘您多慮了,憑柔貴人是誰?不過是一個區區妾室罷了,您可是皇上的結發嫡妻,是柔貴人拍馬也比不上的,又何必自降身份,同柔貴人做比較?奴婢說句不好聽的,估摸著在皇上看來,也就是拿柔貴人當個玩意兒罷了,不值當您悶氣的。”
“是了,你說的沒錯,她不過是本宮拿來討好皇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皇後進了內室,對鏡自照,見鏡中之人雖打扮簡樸,但雍容華貴,看不出半分老態,微微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了。
住在行宮的第一晚,柳清菡成功的留在了勤政殿。
消息傳出去時,眾人嫉妒不已,卻也知道,自己比不過柔貴人容色,也比不過柔貴人有皇後撐腰,隻得咬咬牙歇了。
曲水風荷,舒嬪正在卸妝,聽了這消息,拔了頭上最後一支簪子拍在梳妝台上,嘴角帶了一絲冷笑:“皇後娘娘還真有意思,為了抬舉柔貴人,連自己的臉麵也不要了。”
初到行宮的第一日,顧及到皇後顏麵,皇上必然會留宿皇後,誰曾想,柔貴人一去勤政殿,皇後反而主動告退,給了柔貴人侍寢的機會。
墨書替舒嬪通著頭,跟著舒嬪嘲諷道:“皇後娘娘向來以皇上的心意為主,皇上要留柔貴人,皇後娘娘可不是要識趣點兒,不過奴婢倒是聽說,今兒個柔貴人去勤政殿,好像是自己主動去的,並非得了皇後娘娘的命。”
“哦?”舒嬪細眉微挑,“那這倒是有意思的很了,被自己養的狗咬了一口,也不知皇後娘娘是何想法。”
不過舒嬪也想不明白,柔貴人既然靠著皇後活,又如何敢明目張膽的得罪皇後?又或者,柔貴人有把握她搶了皇後的寵,皇後卻依舊不會動她?
墨書笑的開心:“那皇後娘娘想必是不開心了。依奴婢看,狗若是不聽話了,主人可不要打死了事。”
舒嬪搖了搖頭,拿著梳妝台上的脂膏用指甲摳出一小塊兒在手上揉開,蘭花的香氣頓時四散開來:“罷了,旁人的狗,與本宮有何乾係,不咬著本宮便好,今兒也累了一日了,早些歇了吧。”
“是。”
一夜安靜,舒嬪第二日起身往煙波致爽殿請安時,本以為會看到皇後同柔貴人鬨翻的場景,卻不想,她剛坐下不久,就瞧見柔貴人扶了皇後從後殿出來。
兩人看起來依舊和諧,仿若昨日的事不曾發生。
舒嬪拿著帕子抵了抵鼻尖,對著皇後笑的宛若芙蕖:“皇後娘娘,臣妾記得,昨兒不是柔妹妹侍寢?怎麼一大早的,卻從您的寢殿裡頭出來呢。”
皇後微微含笑道:“你說這個啊,也是柔貴人恭謹,一大早的就來伺候本宮梳妝。”
舒嬪聞言,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含笑坐在她對麵的柔貴人身上,半晌,才笑道:“原是如此,不過倒也難為柔貴人了,昨兒累了一整日,今兒還有精神這麼早起身,也是不容易,難怪皇後娘娘喜歡。”
話落,皇後的笑頓時收斂了一點,柳清菡麵色如常的道:“身為嬪妃,伺候皇後娘娘本就是本分,又何來不易之說,舒嬪姐姐說,可是如此?”
被柳清菡軟軟的刺了回去,舒嬪很是不悅,但她也不能說柔貴人說的不對,隻得笑著認同:“也是,柔妹妹就是懂規矩,不過妹妹之前伺候皇後娘娘久了,自然是熟練,哪兒像本宮,就連皇上都說本宮笨手笨腳的,哪裡能伺候人呢,隻能讓人伺候便罷了。”
舒嬪和柔貴人之間存了一股莫名的硝煙,令其餘幾位低位嬪妃縮著自己的身子,不敢插嘴,生怕被記恨,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皇後眼中微冷,看著舒嬪的目光有些不善。
舒嬪這話,擺明了就是想說,她不想伺候自己,看來,又是一個心大的。
並非她喜歡這些嬪妃在她跟前伺候,而是不論她們心中如何想,可麵上,就算裝,也要裝的對她恭敬,不為其他,隻因她是皇後,就容不得嬪妃不敬。
柳清菡依舊笑意盈盈的,沒有被舒嬪扯出來的大旗給嚇的退縮:“舒嬪姐姐所言,妹妹倒是有些疑慮,若是舒嬪姐姐您真的笨手笨腳的,又如何能伺候的了皇上?”
舒嬪一噎,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竟被柳清菡給拿來做筏子,正想著如何反駁,皇後就開口了:“柔貴人說的不錯,舒嬪,若是你不懂得伺候皇上,本宮可以派個嬤嬤好好兒再教導你一番,等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再伺候皇上也不遲。”
皇後緩緩的說完,就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不再看舒嬪的臉色。
她並非是為了幫柔貴人,而是想打壓一下舒嬪的氣焰,讓她好好兒認清自己的身份。
舒嬪麵色僵硬,見皇後不似開玩笑,隻得訕訕道:“皇後娘娘說笑了,伺候皇上和皇後娘娘,是臣妾之幸。”
見舒嬪服軟,皇後也沒咄咄逼人的意思,隻抬了抬手,就讓人散了。
曲水風荷在延薰山館的後麵,故而出來時,柳清菡和舒嬪走的是同一條路。
沒了旁人在,舒嬪臉色立即就變了:“柔貴人還真是好口齒。”
柳清菡笑著應下:“舒嬪姐姐過譽了,就連貴妃娘娘也誇過臣妾呢。”
這般不要臉的話,令舒嬪如同吞了蒼蠅一般,惡心極了,她瞪了柳清菡一眼:“論起不要臉,這後宮,柔貴人當屬第一,不愧是奴才秧子裡爬上來的,真真是讓本宮側目。”
奴才秧子四個字,似乎戳中了柳清菡的痛處一般,她唇角的笑意瞬間帶了幾分涼意:“誰還不是個奴才呢,在皇上麵前,舒嬪你不是也要做低伏小的伺候,甚至百般討好,說到底,嬪位又如何,也不過是個伺候人的罷了。”
舒嬪氣的臉色一片青白,咬牙道:“本宮出身葉赫那拉氏,是正兒八經的滿人,又豈是你這般卑賤的漢人可以相較的?看來本宮要離你遠一些,省的粘上了你身上卑賤的氣息,晦氣的洗都洗不掉。”
說罷,舒嬪甩袖疾步離開,像是柳清菡有什麼傳染病似得,離得遠遠的。
盯著舒嬪離去的背影,柳清菡死死的揉著手帕,眼中情緒翻湧。
之卉摸不準柳清菡的心思,隻得試探的問:“小主,舒嬪她不會背後給您使絆子吧?”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怕她動手,就怕她不動手。”
見柳清菡沒有把舒嬪放在心上,之卉也鬆了口氣,隨即又道:“奴婢有話,不知該不該問。”
柳清菡將她的表情儘收眼底,畫的精致的遠山黛眉微微挑起:“你是想問,昨日我為何要去勤政殿,今日又為何要那麼早去煙波致爽殿伺候皇後梳妝?”
她這一波操作,估摸著能讓許多人想破腦袋。
之卉點頭:“奴婢知道,您必然有您的考量,隻是小主,昨日一事,怕是皇後娘娘已然不高興了,縱然您今兒個伏低做小,也該是入不了皇後娘娘的眼的。”
柳清菡慢慢走著,邊走邊看著行宮的風景:“之前,皇後娘娘說我不知爭寵,那我可不是要好好兒的做給皇後娘娘看?不過,昨兒皇後娘娘主動告退,倒是我沒想到的。”
她的本意是想讓皇後看到她已經在按她的意思去做了,可她又不想讓皇後覺得她過於好拿捏,便選了皇後在的時候,哪兒曾想,皇後竟如此大方。
還是說,皇後心裡在盤算著什麼?明明她那會兒是感覺到皇後不悅的氣息的,總不可能是吃醋了吧。
沒等之卉說話,柳清菡就又道:“昨日我求了皇上,過幾日狩獵時隨皇上一起去,你看看能不能趁著這幾日,做出件騎裝來。”
之卉笑道:“小主且放心,出來時,奴婢就已經吩咐針線房的人給您做了兩套。”
柳清菡讚許的看了之卉一眼:“你想的周到。”
“多謝小主誇讚。”之卉抿唇笑,身為奴婢,更是主子的貼身奴婢,可不就要什麼事兒都考慮周全。
走著走著,柳清菡停在湖邊,看著湖中的錦鯉遊來遊去,靜靜出神。
之卉跟在身後,一言不發,伺候了小主這麼久,她也清楚小主的一些習慣,就比如現在,小主必然不喜歡聽她說話。
過了兩刻鐘,柳清菡回過神來,揚起一抹笑道:“走吧,咱們回去練字。”
昨日求來的字帖,這會兒應該已經在延薰山館了。
之卉也不多問,扶著人就回去了。
不遠處的石子路上,高常在同劉答應一起,瞧著柳清菡氣走了舒嬪,又一個人悠閒的賞魚的模樣,劉答應羨慕的說了句:“得寵可真好。”
便是位份低,對上主位嬪妃也能絲毫不弱,更是無人敢欺。
高常在眼珠子轉了轉,笑著接道:“可不是好嘛,瞧見柔貴人手上那對鐲子了沒?粉玉的,多稀罕的物件兒,連貴妃娘娘都沒有呢,皇上還不是說賞就賞了她。”
劉答應眼中羨慕更甚,她不自覺的往袖子裡藏了藏自己灰撲撲的沒有一絲顏色和水頭的鐲子,乾笑著說:“那也是柔貴人有本事討得皇上歡心。”
她就不成了,笨嘴拙舌的,自打入宮,就侍寢了一次,還怕的跟什麼似得,都沒能好好兒和皇上說句話就被送回去了。
高常在白眼兒一翻,不屑的嗤笑:“是討皇上喜歡,可也不過就是憑著她那肮臟的身子和狐媚的功夫罷了。劉妹妹,姐姐也不怕丟人的說,我第一次侍寢的時候,皇上跟我說,咱們這些姐妹裡,身子沒一個能比得上柔貴人的,你說這不就是以色侍人嗎?下賤出身到底是下賤,比不得咱們,雖然位份不如她,可到底也是官宦人家的好姑娘,正經選秀進來的,哪裡學的來她那種做派。”
劉答應瞪大了眸子,有些不敢相信:“應該不會吧。”
雖是這樣說,但劉答應心裡已經信了七八成,高常在的話雖然會有些誇張,不過可信度還是挺高的,畢竟要是皇上真的沒有說過這話,她也不能無中生有不是?這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不是討嫌嗎。
高常在餘光瞥見劉答應已經信了幾分,繼續道:“什麼不會,要不是真的,柔貴人又為何屢屢侍寢,還不是皇上喜歡她的身子,有柔貴人在,咱們就算跟了出來又有什麼用,皇上眼裡總歸看不到咱們的,要是……要是柔貴人不能侍寢就好了。”
最後一句話,高常在壓低了聲音,像是在悄悄的對劉答應說,又像是在喃喃自語,總歸劉答應是聽了清楚的。
劉答應半低著頭,低眉順眼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高常在斜了劉答應一眼,眼中滿是計謀得逞的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