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洋家裡如今是一片忙亂。
孩子出生都半個多月了,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丁海洋打開房門時,他正扯著嗓子嗷嗷大哭呢。
屋子裡混著孩子奶香和屎尿,再加上密不透風發酵的味道,讓他忍不住皺緊了眉頭,這會兒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沒辦法。
生孩子的時候寒冬臘月,江州又不集體供暖,她們家往年冬天都是開著電暖器的。
如今電暖器被挪到白秀娟臥室裡,前頭細伶伶的支架上,依次掛著三四個洗得有點泛黃的尿片,被暖氣熏得硬邦邦的。
“這屋子的味兒也太不好受了……”
丁海洋有些鬱悶的說道。
……
話音剛落,廚房裡走出來一位大姐,這會兒頗有自信的笑著說道:
“你們男人懂什麼呀?坐月子就是要這樣的,可不能隨便受風,老了要得病的。”
完了還要再追問一句:
“你們家不是還有個姑娘嗎?這又不是生頭一胎,原先都沒點印象嗎?”
“這要是我不來,你這個月子做不好,老了不知道多少病呢……”
一邊說著,順手又把桌上不知幾時放在那裡的空奶瓶拿去倒了點開水,上下搖晃著涮了涮就算完事兒。
手上動作倒是麻利,可丁海洋瞅著,怎麼那麼難受呢?
……
廚房裡抽油煙的簡易大炮筒開著風扇抽的呼呼的,那頭還在麻溜的切著菜,空氣中隱約彌漫著豬蹄湯的味道……
人家活兒做得倒是真挺到位的。
丁海洋也沒辦法,隻能坐在沙發上,打算看看電視。
畢竟家裡頭一片亂糟糟,眼不見心不煩,得趕緊轉移注意力才行。
他倒是想看看兒子呢,可兒子在那邊嗷嗷哭得讓人頭疼,白秀娟在裡頭啊啊地哄著……
他琢磨著,等孩子不哭了再看吧。
再看一下廚房裡乾活的大姐,丁海洋其實心裡頭也不太看得上——
但沒奈何。
他一個月就出一千塊錢,這還是白秀娟住院的時候直接從旁邊病房裡找的護工,人家嫌醫院裡太醃臢了,又碰到點事……
這邊給的工資雖然不高,但是活輕鬆,也就做做飯順帶搭把手的事兒……
大姐也是做慣了的,琢磨了一下就過來了。
……
要說這會兒,醫院裡按摩的、催奶的、還有月嫂什麼的,雖然不流行,但也有。
再不行,有那專門帶孩子的保姆,多多少少也更專業一點。
可偏偏? 為了省錢請的這位大姐都五十多了,行事作風完全老一輩兒的思想。
不光是對待產婦,對待孩子? 也都這個理念。
一開始? 白秀娟倒心疼兒子,想買幾包紙尿褲呢。
結果大姐一力回絕? 還好心的帶來了自家孫子小時候用過的尿布,說這樣子的有福氣……
她孫子白秀娟也看過照片了,白胖。
就是有點兒胖過頭了。
人家小孩? 那叫藕一樣的白胖胳膊。
他們家小孩,那叫米其林一樣的圓潤身材。
不過這年頭? 誰也不會覺得孩子小時候胖點兒沒福氣? 小時候胖不叫胖,大了就抽條了。
總而言之? 稀裡糊塗,反正人家就走馬上任了。
大姐到底是乾慣了活的? 伺候這高齡產婦那也算是儘心儘力——
窗戶不給開,暖氣不能停。
洗臉刷牙洗頭洗澡?
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彆問? 問就是老一輩傳下來的? 不會有錯。
一時不注意,老了要遭罪的。
還特彆熱情的精心調整孩子睡姿? 努力想叫他睡出個代代傳承的扁頭來。
當然了,一千塊錢的工資? 所能包括的有限。
人家不住家,白天早上過來,幫忙搞搞衛生,洗洗尿布什麼的,順帶再做兩頓飯。
彆的……
一千塊錢還要什麼自行車?怕不是在想屁吃。
……
這麼一來? 圖省錢的後果就是,這家裡頭剩下的活,白秀娟不乾,丁海洋就得乾。
夫妻倆總也跑不掉的。
以至於明明才回家半個月,丁海洋隻覺得頭都要禿掉一大塊了——他以前怎麼沒覺得這家裡頭的事兒那麼多呢?
那天要不是這位大姐大驚小怪的在廁所裡叫喊,丁海洋甚至不知道他在家居然還要刷廁所!
簡直了!
他一個大老爺們兒……
然而大老爺們兒不敵保姆的威風,最後還得悶頭乾。
這事不能想,一想,丁海洋就覺得自己有點心梗的感覺。
他手指頭一邊摸著電視遙控器,一邊還歎口氣。
誰知這口氣沒出完,大姐又從廚房裡探出頭來。
“老弟呀,幫忙把這土豆給削了吧。”
丁海洋皺緊眉頭,實在忍無可忍自己也要乾這活兒——
這太得寸進尺了!
昨天隻讓自己擇蒜苗,今天就要削土豆了。明天是不是還得自己炒菜了?
他不能乾。
像這種偷奸耍滑,一步步試探主顧底線的保姆,堅決不能縱容!
……
丁海洋於是義正言辭:
“王姐,當初不說好了你幫忙做飯的嗎?怎麼現如今一天天的,我的事兒那麼多?土豆都得我自己削了。”
白秀娟就算懷孕的時候,他丁海洋也沒碰過廚房這一套啊。
怎麼生了孩子反而自己還要乾活了呢?
大姐也不樂意。
本來看這一家的斯文人還可以,誰知道這麼拎不清……
……
心裡頭不開心,當然要發泄出來。
隻聽大姐這會兒在廚房裡敲敲打打,一邊還能扯著大嗓門把話傳出來——
“哎喲了不得了,拿你家一個月一千塊,把我當長工用啊。”
“老弟,不是我偷奸耍滑……你四處打聽打聽,一千塊要做飯搞衛生,還要幫你們照顧孩子搓洗尿布,除了我,誰來給乾啊?”
大嬸做慣了護工的,人家那邊明碼標價,她也很曉得心疼自己的勞動力。
雇主給什麼價,她就付出什麼價兒的勞動。
白秀娟著急說是給一千,她當然也就按一千的價格來乾活。
她也確實不偷奸耍滑,日常指點的也挺細致——反正不費力氣就行。
但彆的?
那不好意思。
要不是醫院那邊一位熟客老太太非指定要她照顧,天天擦屎擦尿翻身伺候的,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