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承來自長安,是關妙儀的父親。關妙儀去姑蘇養病,之後直接帶著自己堂弟捧在手心的女兒一起離家出走,還一路逃到了涼州。這一月來,關承一直忍著火氣,配合自己的堂弟一行人前往涼州——
誰想到人還沒到涼州,就先收到女兒身死的消息!
堂弟等人一直勸慰自己,關承又氣又悲,如何能承受?
“伯父!阿父,師兄!”
一行人入原家府邸,關承還沒見到原讓,便先聽到小淑女百靈鳥一般的聲音。他側頭看去,見關幼萱站在廊簷下跟他們打招呼,提起裙裾快速跑來。
關承身後的堂弟關玉林,即關幼萱的父親。
關玉林見到許久不見的寶貝女兒,女兒還是那般嬌嬌俏俏,他一顆揪著的心才放下。大哥家中遭遇不測,關玉林也不好表現出歡喜來,但是眼看著女兒噠噠噠跑過來,關玉林裝不下去,張開手臂,將撲來的女兒抱了滿懷。
關玉林瞪人:“小丫頭萱萱,最會折騰人!”
關幼萱再次聽到阿父的語氣,想到自己最近遭受的煎熬,她鼻端一酸,眼眸泛起了委屈一樣的淚花。
見她要哽咽,關玉林身後的大弟子,即關幼萱那位神通了得的師兄裴象先,撐不住笑,將她從師父懷裡提溜出來。
裴象先弱冠之齡,著青色襴衫,束襆頭,一派斯文。他彎腰,捏了捏她的臉,眼尾微揚:“小丫頭萱萱,是不是離開我們,樂不思蜀?怎麼看著臉吃胖了呢?”
關幼萱被逗笑,圓眸嗔乜他:“才沒有。師兄又逗我。”
她沒有太撒嬌,眼眸不安地看向旁邊望著他們的伯父關承,支支吾吾地說對不起伯父。關承歎口氣,他越是看著關幼萱嬌憨可親,便越是想起自己的女兒。
女兒縱是任性,可又怎麼該死!
他道:“進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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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讓早已在大堂中,等候關家人上門。束翼和束遠領著關家人進堂,關幼萱抬起眼眸,見原霽也站在他二哥身旁。
原霽本麵容沉寂,與他兄長一起等著關家人算賬。關幼萱被她師兄拉著,一起進來時,原霽的眼睛與她對上,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
關幼萱背著他,小小地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原霽移開目光。
兩個少年男女的短暫交流,自以為天衣無縫,不想關幼萱那位師兄裴象先手持玉骨扇,從頭到尾看在眼中,陷入神思。
那不過是小事,真正重要的是關妙儀身死的事。
原讓剛受了傷,臉色蒼白,身量也清瘦了些。他讓人將原家查到的證據擺上案,說這案子的疑點重重,又對自己沒有派人保護好關妙儀而抱歉。原讓態度很好,但是痛失愛女的關承又怎能接受:
“妙儀好端端地待在你們地盤,你們下個月就要成親,她現在卻死了!你拿一具屍體敷衍我?你們原家不是涼州一霸麼,連一個即將過門的妻子都看不好,你有什麼資格掌管千軍?
“等老夫回長安,就要參你們原家!讓陛下為老夫做主!”
原霽立時揚眉,他向前一步走,原讓卻抬手攔住他。原讓愧疚:“是我的錯……”
關承情緒激動。
他痛聲指責原讓,說起自己養大女兒的不易。那馬賊到現在都找不到蹤跡,關承口不擇言:“一定是你們暗中做了交易,不知道你們有什麼目的,你們和馬賊一夥……”
原讓垂頭不語。
關幼萱縮在自己父親和師兄身邊,垂著眼,她情緒低落而不安,睫毛顫抖,時不時看原氏兄弟。她有話想說,但是當著原家人麵,她又不好說。
關承落淚,見原家人隻是悶不吭聲,卻給不出一個合理解釋。悲憤至極,關承渾身發抖,他推倒旁邊的古物架:“你們要給我女兒陪葬!”
眾人驚呼。
古物架傾倒,劈裡啪啦,養得半死不活的植物、許久未動的筆架筆山、還有缺了一個口的花瓶,全都砸向地麵。關承激動之時,抓過那花瓶,就向原讓頭上扔去!
電光火石,誰也沒來得及反應時,原霽跨前一步。
“砰——”
悶頭砸了擋在原讓身前的原霽一頭。
關幼萱推開師兄的手:“原霽!”
滿地的瓷器碎片,少年被砸到的滿頭的血,後退一步的原讓。所有這一切,都讓人愣住,說不出話。
原霽身子一晃不晃,他額頭上儘是血,血順著眉骨眼睛,淌在鼻端唇角上,繼續向下。嚇傻了的關承呆呆望著,見原霽抬起眼,鋒利眉峰如刀劈。
他神色陰鷙:“鬨夠了吧?”
原霽說:“身在涼州武威郡城,我與二哥自然會保護關家人。但是出事那日,你女兒可是偷偷離開武威郡,去城外少有人去的地方。那裡馬賊出沒,魚龍混雜,誰讓她去那種地方了?
“關幼萱不就好好地待在城中麼!身在涼州,難道不知涼州之亂?”
他陰沉著臉冷笑:“我倒想問問,我這位未來二嫂,到底什麼心思——”
原讓嗬斥:“七郎,夠了!”
原霽仰頸咬腮,將自己要說的話吞下去。但是原讓能製止弟弟,卻不能製止關幼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