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他在地上滾著躲開幾支箭,單手在地上一撐,再入殺陣。隻是箭上的毒帶來的影響不淺,他動作略有遲緩、眼看要被鐵鏈纏住時,一柄寒槍從外圈破入,刺向敵人。
束翼聲音響起“七郎,我來助你!”
同一時間,原讓聲音在後緊追“束遠,攔住束翼!”
束遠聲音響起“是!”
原霽喘口氣,他眼神冷峻,一聲口哨清亮響起“十步——”
頭頂鷹鳴尖厲呼嘯,如閃電般撲向下方人群。下一刻,原讓的口哨聲也響起“十殺,攔十步——”
天邊轟鳴雷聲陣響之際,兩隻大鷹在空中撲殺!十殺上過戰場,比起原霽養大的十步更為凶悍。十步在半空中淒厲慘叫,卻也不服輸,仍試圖在十殺的爪牙下突圍。
空氣中流竄著血液和鐵鏽混合的氣息,原霽回頭,看到天幕昏昏,漆夜凜冽,堂簷滴雨,原讓盤腿而坐、端茶而飲,他忍不住笑。
今天這個門,真是不好出——
他偏要出!
天邊悶雷聲炸起,雨水沉積於雲層下,蓄勢待發。
暮色昏沉,關幼萱坐在屋舍窗下,托著腮,無聊地聽著伯父和阿父的談話。她師兄裴象先幾次看小女郎,都見關幼萱心情低落地看著窗外出神。
耳邊,伯父和阿父的討論斷斷續續——
伯父艱澀的“堂弟,如今不好收場,我痛失愛女,也不怪彆人。我求你讓萱萱代嫁,因我實在不想讓長安關氏一脈淪為天下笑柄……”
阿父為難“我隻有這麼一個女兒……”
伯父急道“可是萱萱和原小將軍有些意思……”
阿父“小孩子家家懂什麼……”
關幼萱在旁聆聽,並不參與大人的討論。隻是裴象先觀察到,在提起原霽時,小女郎的眉毛跳了一下,更用力地看向窗外,快要把窗子瞪出一個洞來。
裴象先莞爾真像個小孩子。
關幼萱心裡對伯父抱歉她努力了,可是原霽不肯娶她,她也沒辦法。
也許她很快就要跟著阿父他們回姑蘇去了。
她做的夢,涼州的這一切,終歸會離她遠去吧?
想到原霽可惡的嘴臉,關幼萱便撇嘴,呼一聲就要關窗。正在她探身拿著木杆關窗的刹那,她聽到了來自遠方的一聲極輕的鷹叫聲。
關幼萱愕然仰頭,在身後侍女們的驚呼聲中,一道凜冽黑影踏著夜霧,從天外疾翔而下,飛向她眼睫。
劈啪一聲,雨滴從天上降落,拍濕了大鷹的翅膀。
黑色大鷹踩在窗欞上,仰頭看向關幼萱。
大雨滂沱而下,轟烈如洪。站在窗前的小女郎攤開手掌,讓黑色大鷹棲息於她的掌心“十步?”
十步衝她叫了一聲,又拍開翅膀,衝向天際。
怕被身後說話的阿父和伯父發現,關幼萱探身小聲呼喚“十步,回來,下雨了,你會淋濕翅膀的——”
一道閃電霹靂下落,照亮院中一草一木。屋簷下鐵馬和雨水纏繞,院中枯木逢春。
風雨敲窗,額發微揚。小小的窗欞前,關幼萱目不轉睛,衣裙飄曳。
這一幕如此難忘,她畢生不能忘。
遠天暮雨斜,寒夜鷹飛低,渾身是血的原霽從幽暗中步出,一步步走向她。
他衣袍上、麵容上全是血的痕跡,整個人如同從修羅地獄出來一般。雨水和血水混合,他本身就像惡修羅。
黑色大鷹著急地圍著他在半空中盤旋,時而回頭,著急地衝著關幼萱尖嘯。
——
夜雨砰砰拍窗,屋中人以為關幼萱去關窗了。一燈如豆下,關承和關玉林這對堂兄弟仍在爭執關幼萱的去留。
燈火蓽撥一下,陪坐在自己老師身後的裴象先站了起來。他目光一直落在屏風外的關幼萱身上。八道碧紗窗前,小娘子纖柔的身影一一走過。於是隔著素色山水屏風,身在裡間,裴象先便也沿著屏風走。
他隔著屏風和燈火,看外間的關幼萱走過一道道門窗。
閃電和落雨的光照在小女郎的麵容上,她側臉嫻靜,唇紅膚白。她走過一扇扇窗,側頭看著窗外。屏風內,裴象先便也走過一道道木框,光影明滅交錯,他觀察著她。
關幼萱走出了屋子,她如同被失了巫術一樣,渾渾噩噩地走向雨幕中。
裴象先站在窗口觀望。
看衣袂如飛的少女一步步走向雨簾,雨簾中那黑袍少年一步步走向少女。
原霽低頭,看著站在雨中、站在自己麵前的關幼萱。
他啞聲:“我反悔了,你還要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