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霽覺得自己好像過分了,連忙補救:“你看,我是幫你改正壞習慣。”
關幼萱恍然大悟:“原來小狼崽子不敢承認自己是流.氓呀。”
原霽眼一沉,氣勢凶悍起來:“你罵誰呢?”
關幼萱哼一聲,拿被子捂住臉,調皮地翻身睡,不理他了:“我沒有罵你,是誇你呢。我睡啦。”
原霽:“喂!”
但她真的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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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霽這一晚,卻也沒有如自己想象中睡得那般安穩。
他以為關幼萱不再在睡著後無意識地靠近他,他就能睡得舒服些。但是帳子放下後,一整個空間都是小女郎身上的香氣,她又不靠來,他懷中空空蕩蕩,眼中布滿紅血絲,隻知沉沉地盯著兩人中間的枕頭看。
他心中天人交戰,終是不肯甘心自己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
混沌地睡著後,原霽陷入了夢魘中――
他再一次地夢到另一個自己。
這個夢境是連續的。
他曾夢到過關幼萱隨家人來涼州參加堂姐婚禮,夢中原霽對她窮追猛打,她卻反應不過來。關妙儀嫁給原讓後,關幼萱隨她家人離開涼州。原霽追她出城,希望兩人還有緣分。
在夢中原霽眼中,他迫切地想要那個緣分。關幼萱離開後,原霽無所事事。反正二哥不讓他上戰場,他不過和夥伴們混玩,他最大的興趣,便是一封封給身在姑蘇的關幼萱寫信:
“我能叫你‘萱萱’麼?我們已經這般熟了,叫你‘萱萱’應當可以吧。”
“萱萱,你在家中做些什麼?我們這邊一直在打仗,你走後沒多久,漠狄進攻青萍馬場和武威,但有二哥在,沒出什麼事。我去戰場上看過了,死了許多人。人的性命這般脆弱,我看到有人的家屬哭著打二哥,大家都很可憐。”
“萱萱,我家裡給我訂了一門親事……但我並不情願。封嘉雪比我要大好幾歲,又是個瘋丫頭,我心裡……隻有姑蘇小淑女,沒有她的。我與二哥為此吵架,二哥又關我禁閉。”
“萱萱,我偷看二哥的書信,他讓封嘉雪十月的時候來涼州。他們必然是要押著我與封嘉雪如何訂婚……萱萱,要不我去找你吧?”
“我沒有開玩笑,我真的去姑蘇找你玩吧。你為何一直不與我回信,一直不理我?是我嚇到你了麼?你不喜歡我麼?我知道你堂姐嫁給我二哥,我們之間不太容易成事……但是事在人為。這樣,我十月的時候去姑蘇尋你,不管成敗,我們都好好談一談此事,好不好?”
夢中原霽將關幼萱當做一個宣泄口,他有什麼苦悶,就寫一封信,告訴遙遠的關幼萱。那不僅是他年少慕少艾時遇到的一個美麗少女,那是他從未有過的、可以將所有心事訴說的異性朋友。
他知她溫善,知她心地柔軟,知她良善萬分。他那般誠心地與她書信,她定不忍心不理會他,定會與他好起來。
夢中原霽的心思,卻並未傳達到真正的關幼萱手中。裴象先卡住了送來的信,並不讓關幼萱看到。在裴象先看來,關幼萱是這般動人的小女郎,涼州小霸王對她心動,實屬正常。
但是涼州苦寒邊郡之地,關家又已經將關妙儀嫁了過去,何必要再送去一個女郎?關幼萱自小被他們師兄弟與老師寵愛著長大,他們不求關幼萱為家族做什麼貢獻,隻要小女郎平安健康,一生幸福便好。
原霽並非關幼萱的良配。
裴象先不讓關幼萱看到原霽的信件,他自己也不拆開看。一封封信載著少年的心事,丟在關家常年沒人居住的雜物舍中,漸漸地落滿了塵埃。對關家來說,關幼萱最好的婚配對象,是她的大師兄裴象先。
裴象先可以照顧小淑女一輩子。
姑蘇關家為二人操辦婚事。
有些心事被埋藏在無人知道的地方,涼州的小七郎發愁著她不回信是否代表不喜歡自己,一點機會不給自己。
小七郎性情強硬,哪怕得不到回應,他也兀自下了決定――
“我十月南下去姑蘇尋你。不管好壞,我都想親口聽你說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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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日頭下,天漸漸熱起。校場上有騎士策馬練刀,有兵士高喝著跑步。
原霽吊兒郎當地坐在圍起來的校場欄杆上,頭戴抹額,高束馬尾,英姿颯爽。他懷裡抱著奄奄一息的“十步”,手掌托著鷹,緩緩地給“十步”梳理羽毛。“十步”從箭傷下活下來,變成了一隻虛弱的鷹,整日被原霽抱在懷中,走到哪兒抱到哪兒。
這般幸福的生活,自“十步”長大後就沒有過了。
隻是“十步”時而抬頭,見它的主人蹙眉抿唇,神色恍惚,並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原霽在想自己的夢。
他這幾日,又開始頻頻做夢。他夢中一直夢到另一個原霽給關幼萱寫信,也夢到了關幼萱一無所知。這個夢延續著他之前的夢,是現在和之後要發生的事。
原霽漸漸接受也許在某個時候,陰錯陽差,他真的沒有娶了關幼萱,關幼萱和他是陌生人。但是在夢中關幼萱回家後,他一直給她寫信,與她做了約定――
然後呢?
他約定十月南下去找她,他真的有南下麼?又真的見到了她麼?
原霽的心情隨著自己的夢境起伏,這般有邏輯的夢,不像是臆想,像是會真實發生的故事一般。原霽換個角度,將其當做一段故事,亦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做這樣的夢,意義是什麼?
隻是為了讓他知道自己喜歡關幼萱,愛而不得?
原霽納悶:難道夢中他的世界,隻剩下一個關幼萱了?他怎麼天天夢自己追慕人家?
原霽沉默著,覺得這樣的夢和現實不一樣,有些沒意思……他如今細想一次次做夢的契機,心中不禁一頓:若非每次做夢的緣故,都是因為關幼萱誇他“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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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霽躍躍欲試,又很遲疑。他躊躇著自己是不是應該主動招惹一下關幼萱,試驗一下夢的契機對不對。不知道他激她說出來,還有沒有效果?
“趙江河!李泗!”原霽抱著鷹發呆時,眼尖看到了走向校場的兩個好友。
趙江河一貫無所謂的樣子,李泗卻神情鬱鬱,似有心事。聽到原霽的招呼,李泗勉強調整了自己的心情,笑著過來。
三個人湊在一起,不禁調侃起原霽――“你總算當上將軍了啊,元帥派你去哪裡?”
原霽:“北部營吧。”
兩人恍然大悟,李泗心細,看著原霽心不在焉,便問:“那你坐在這裡做什麼?不去準備準備?”
原霽踟躕片刻,說:“我在想我家萱萱是如何誇我的。”
趙江河與李泗好奇起來,紛紛詢問,想學習經驗。
原霽驕傲道:“她誇我是‘狼崽子’!”
趙江河和李泗:“……?”
二人遲疑:“你確定那是誇?”
兩人當著原霽的麵就討論起來――
“說起來,我一直覺得少青有些奇怪,你說他聰明吧,他有時候聽不懂彆人的話,讀不出彆人的情緒。”
“也許他是審美和常人不太一樣。”
“他是腦子缺根筋吧?”
原霽黑臉:“我聽得懂!我審美也沒問題!我聰明得很!你們兩個不要當著我的麵這麼討論……”
他跳下欄杆就要揍二人,二人一東一西地散開。原霽哪裡會放過,卻是這一刹那,他眼眸一眯,他懷裡的“十步”也精神無比地探出頭,叫了一聲。趙江河和李泗順著原霽的目光看去,頓時明白了。
關幼萱和她師兄裴象先正向這邊走來。二人說笑時態度親昵,裴象先彎腰跟關幼萱說話,關幼萱垂眸淺笑。
想到夢中的裴象先,原霽彆過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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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幼萱和裴象先遠遠看到了趙江河與李泗,便走過來打招呼。關幼萱笑著告訴二人:“聽說夫君被派去北部營,我便過來問一下。”
趙江河和李泗都親切地和她說話,裴象先眸光一閃,見原霽被遮在趙江河和李泗身後,麵無表情地坐在欄杆上,看也不看這裡。
裴象先莞爾,並不告訴關幼萱。等他二人走近了,關幼萱才看到原霽竟然也在。她不覺驚喜:“夫君,你也在這裡呀!”
原霽低著頭眼皮不抬:“昂。”
竟然才看到他。
果然關幼萱眼裡隻有裴象先。
……人家那二人是前世姻緣,他才是插足的第三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