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便是那隻啄她眼睛的大鷹。關幼萱已經知道,那鷹是原霽親自養大的,以後要跟著原霽一起上戰場的。“十步”在原霽心中的地位,不比朋友和親人低。
還沒嫁入原家,關幼萱已經美滋滋地打算要征服“十步”了。
原霽眼神詭異地看她一會兒,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掉頭就走了。
少年郎很快混入人群,背影仿若崖岸高峻,關幼萱笑盈盈地望著。改變了想法後,她已覺得他就是自己的。
她心中雀躍歡喜:未來夫君的背影真挺拔。
未來夫君好英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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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達旦,原讓忙完一整日的庶務,深夜時回府。
他一路往明堂走去,原讓的貼身衛士束遠,跟他報告小七郎這幾日的事:“……除了審了那幾個從並州逃來的人,小七郎也沒做彆的。對了,小七郎和未來夫人的堂妹關幼萱,倒是打得火熱,經常在一起玩。大家都調侃他二人,因為之前七郎和關小娘子那什麼未婚夫妻的傳言,百姓們都開玩笑讓小七郎娶妻……”
盤腿坐在堂中、擦著一把長刀的原霽耳朵一動,聽到了堂外束遠對自己的詆毀。
芳草生,春雪融。木廓角簷鐵馬聲撞,風聲獵獵穿堂。
原霽抬目,見哥哥和束遠進來,他刷一下站起,不忿道:“是誰這般詆毀我名聲,束遠哥告訴我,我去教訓!”
原讓見到他就沉臉:“坐下!讓你找小娘子道歉,你道成這個結果?你這不是耽誤人家小娘子好名聲麼?”
原霽咬牙:“不是我的錯。”
原讓:“那為何百姓們都這樣說?”
原霽本想脫口而出說是關幼萱的錯,但是他驀地想到關幼萱妙盈盈的眼睛,她悄悄在他耳邊說“你要保密”……
原霽耳朵瞬間酥了一下,憋屈冷聲:“我不知道。”
原讓對他又氣又無奈:“你呀!”
家裡有這麼一個喜歡闖禍的七郎,讓人頭痛。好在原讓已經習慣,束遠麻利地倒了涼茶來,原讓卸下腰間刀劍,入座後,開始苦口婆心地教育弟弟。
左右不過是說慣了的那些話——“不要闖禍”“不要亂跑”“不要欺負人”“不要逗小女孩”。
原霽立在兄長麵前,分明站得筆直,但眼神漸漸渙散。
等原讓停頓一下,原霽迫不及待地開口打斷:“你什麼都不讓我做我才覺得無聊,像這一次出城抓那幾個並州軍人的事,你多交給我,我就不會給你惹麻煩了。”
原讓耐心道:“等你及冠了,上戰場的機會多的是。”
樹葉簌簌聲落,原霽側頭,看向堂外,耳邊堂哥的諄諄教誨又開始了。
燭火輕搖,重影明光照在少年長睫上,又與他晦暗的眸色混在一起。
婆娑鬆柏已長成,偏有高堂古樹擋。
他今年才十七歲,等他及冠的一天,那得猴年馬月。
原霽淡漠地:“那幾個並州軍人我審完了,是並州梁王派來的。他們說這麼做是想和我們做生意,隻是怕我們不肯,才裝成漠狄人。我不信他們的話,但是將軍是你,不是我,我的話不算數。
“梁王是當今陛下的親弟弟,他的人也不能亂殺。我審完了,剩下的交給你了。”
原霽邁步向外走,腰杆筆直。
束遠進明堂,看主人一人坐著喝涼茶。
他忍不住嘮叨:“七郎脾氣還是一點不改啊……但是主子,你看小七郎都開始和小娘子一起玩了,你的婚事是不是也該上上心?當然我們知道七郎和關小娘子就是小孩子打鬨,和外人說的不一樣。但是以防萬一,主子也該多和關大娘子走一走……”
束遠囉裡囉嗦:“下個月就要辦婚事了。過兩日老丈人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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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讓咳嗽一聲:“我們的婚約不一定能成。”
束遠:“那說不定也有主子不積極的緣故?女郎嘛,都喜歡男人待自己好一些。說不定關大娘子不願成親,是覺得郎君你常年征戰不顧家。那你就要……”
被衛士念得耳朵生繭,好在已經習慣。原讓便遲疑道:“……代我送一隻簪子給妙儀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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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幼萱和原霽你追我趕的捉迷藏,成為涼州百姓茶前飯後一道獨有的靚麗風景。小娘子活潑可親,隻原霽東躲西藏,頗不爽快。百姓們看著小兒女遊戲覺得有趣,關妙儀卻是看得暗自焦急。
在和妹妹談過話後,關妙儀心中的恐懼並沒有因此減輕多少。
隨著她阿父要到來涼州的時間越來越近,她的婚期恐也要在阿父暴怒下提前……關幼萱和原霽的感情,真的能拯救關妙儀麼?
若是不相見,若是那日沒有看到那個人,關妙儀無法退親之下,也許她就會選擇嫁給原讓,聽話地去做原讓的妻子,成為涼州和長安兩大世家關係的紐帶。
可是那日她分明見到了薛師望……
他立在人群中,淡漠地看著這一切。
隻想著看一眼就好,看一眼就放下。但那一眼是魔障,是毒刃。
造化弄人,舊日愛侶今成陌路,隻是為了聯姻,為了家族。關妙儀心中藏物,百爪撓心。
月明星稀,玉露徐降。
人煙罕至處,關妙儀走向那些常年在涼州和塞外之地往來的馬賊。
在他們古怪的露骨的笑容下,女郎雙手攏於胸前,握緊自己懷中的匕首。許久,天人交戰後,她清如冰雪的麵容抬起來,告訴他們:“我想和你們做一樁生意,想讓你們帶我去找一個人……
“這把匕首,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