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若是這樣,豈不是說木措怕了原霽,主動向原霽屈服了?
漠狄王本想每日殺一個大魏人作為回報,但是原霽的回應是,每一個大魏百姓的死,都有一個漠狄王族的人做陪葬。這種殺戮遊戲隻比賽了不到十天,年輕的漠狄王扛不住王族的壓力,主動結束了遊戲。
漠狄王隻好精心準備獵殺局,他祈禱原霽在大將軍長子阿爾野娶小老婆的婚宴上鬨事,自己精心準備的局麵,可以鎖住這頭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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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幼萱和束翼找到小倌館並不困難,張望若既然住過這裡,這裡總有些蛛絲馬跡是師姐留下的。關幼萱按照張望若的提示,找到合適的引路人,便進入了此館。
此館已然荒廢。
在蔣墨偷走植物、張望若也帶著師弟們從漠狄逃走,漠狄王便讓兵馬抄了此館。如今還留在這裡的人,都是些實在尋不到去處、苟且度日的大魏人。
關幼萱進入此館內,見到四處殘留著烈火焚燒的烏黑痕跡,館中桌凳推倒在地,塵土飛揚,人聲寥寥。她心中咯噔,也不敢多想,連忙和束翼去挖那被蔣墨藏起來的植物。
在一從後牆根下挖坑三丈有餘,關幼萱和束翼挖出一個包袱,二人打開確認了一番,終是鬆口氣。束翼再將坑土重新填上,關幼萱撫掌笑道:“那我們趕緊讓人先將東西帶回涼州吧,留在我們身上不安全。”
束翼認同。
束翼高興道:“我們隻要再告訴城裡的大魏人去哪裡找接應他們的涼州軍,我們此行的任務就完成了。”
他就不用再和七夫人扮作夫妻了!
隻是這個任務,比起簡單的挖土找東西,要困難一些……畢竟大魏百姓被趕出漠狄王城,那些漠狄人不會不盯著。一旦得知誰在和這些大魏百姓通話,關幼萱和束翼的處境就艱難了。
二人挖好東西後回到館中,束翼將東西藏在懷中,隻等著一會兒出去派幾個女郎先拿著東西回大魏。關幼萱和束翼說話間,館中等待他們的一位老鴇看到二人的笑容,跟著笑道:“看來兩位是得償所願了。”
這位老鴇,自然也是大魏人。她也是收拾好行裝,想趁此機會回大魏。先前猶豫,是因她夫家曾在大魏犯事,過了許多年,她不知道大魏會不會讓她回去。如今涼州願意接納這些人,自然讓人放鬆,為小七夫人辦事也儘心儘力些。
關幼萱問:“你離開大魏很多年了麼?”
老鴇唏噓:“三十年了。可惜三十年後,隻有我一人能回去,我的好姐妹,恐怕要老死這裡了。”
關幼萱天真道:“既然涼州此次對西域開放大門,接納曾經離開的百姓,你的姐妹自然也能一起與你回來啊。她是不在此地麼?正好我要通知這裡的所有大魏人,不如我去通知她吧。她住哪裡?”
老鴇凝視她片刻,回答:“她哪裡走得了。我們這種人哪裡都可去,她卻是位高之人。當年我們姐妹一起來西域,本是求個活路。但她比我貌美得多,她被漠狄王庭搶走了,說是伺候一位來自涼州的‘天妃’。”
關幼萱猛然一驚:“啊!”
她想起來了!
裴師兄的母親,自儘了的那位涼州高姓女郎,不正是被封為“天妃”的人麼?在公公講的故事中,漠狄軍來捉拿他們這些逃走的人,天妃自儘,那些人隻捉走了天妃的侍女……
一切都串了起來!
關幼萱緊張地問:“您那位姐妹,如今在做什麼,您可有再與她聯係?”
老鴇:“後來有見過一次,她好像做了大將軍的小夫人。但之後我們再沒有聯係過了。”
關幼萱與束翼對視一眼,敏感捕捉到其中似乎出現了他們沒有預料到的信息。也許他們見到這位大將軍的小夫人,能從這位夫人身上得知一些秘密。
何況,這麼多年了……這位夫人,不知可願意回歸大魏?
關幼萱喃聲發愁:“但是大將軍的小夫人啊,這怎能見到麵……”
老鴇愕然看她,沒想到這位小夫人還真的要去找自己那位姐妹。老鴇一時感動,來自涼州的小七夫人如此心善,竟因為她隻言片語,選擇救人。
老鴇握住關幼萱的手:“夫人若是能讓我們姐妹再見一麵,我、我……妾身、妾身來世當牛做馬,報答夫人您!夫人,我叫殷二娘,我妹妹她叫殷三娘。二十年前,我與她失散;十五年前,她當上大將軍的小妾的時候,遊街時,我遠遠見過一麵。無論我妹妹如今是死是活,我都想再見她一麵……”
說到傷感處,她潸然淚下,哽咽不能言。
關幼萱忙將人扶起,尷尬道:“我不是不願意幫忙,而是我也見不到人啊。”
正這般說時,館中人聽到了外麵的喧嘩聲。幾人走到窗口,見到外麵的漠狄軍,將一個女郎強行推到轎中坐著。那女郎雖穿著胡服,然嚶嚶喚著“阿父”的泣語,仍能聽出大魏的口音。
關幼萱和束翼不解之時,聽到老鴇嗤聲:“那些漠狄人,瞧不上大魏女郎,娶老婆卻都喜歡搶大魏女郎。這也是個可憐孩子,去年年底就強行被那大將軍的兒子放下話,說要搶回去做小老婆。這女郎逃了這般久,竟還是被追上了。
“大將軍在漠狄的地位,僅次於漠狄王。大將軍兒子的老婆,是能逃掉的麼?這位女郎,也是想不開啊。”
關幼萱心中一動,與束翼對視一眼,束翼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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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旬,漠狄的大將軍長子阿爾野娶小老婆的事,被宣傳得人儘皆知。他那位搶回來的小老婆是大魏女郎,逃了幾次後,大約喪了氣,最後一次被捉上花轎後,女郎認了命,再不逃了。
前往王城的護衛隊,這才鬆快了些。護著這隻隊伍進城的衛士們,比起城中那些李泗身邊隨時可能喪命的衛士來說,都覺得自己的任務輕鬆:“幸好把我們派出來迎親了,這大魏女子隻是逃一逃,起碼不害人性命啊。現在在大將軍府上當值的衛士,可一個個怕死得要命。聽說他們夜裡如廁都要喊著一群人一起――就怕死在茅坑,也沒人收屍,哈哈哈。”
深夜時分,到一進城前的客舍處,衛士們安排女郎住在他們最中間的屋舍,他們便坐在外頭烤一頭全羊吃。架在火上的羊身滋滋冒油,香氣不斷地溢出,所有人圍著火留哈喇子。
如此靜謐之夜,想來不會出事。
關幼萱沉靜地坐在被他們包圍的屋舍中,她將床帳放下,躺臥上床,連鞋履也不脫。此處的新嫁娘已與她、束翼見過麵,那女郎哭哭啼啼不願嫁,又要自尋短見,束翼就將人偷出去,送給之前他們在小倌館中認識的那位殷二娘,讓殷二娘帶著這位新嫁娘一同離開漠狄,回涼州去。
關幼萱則打算代替這位新嫁娘嫁入將軍府。
女郎的妝容從來鬼斧神工、以假亂真,先前的那位新嫁娘又一直在哭哭啼啼,讓衛士們沒看太清楚大魏女郎的長相……漠狄這些衛士們認為,大魏女郎都生得柔弱纖細,大體上看,都長得差不多。
何況關幼萱這般美!
誰會認為這般美麗的女郎,會是假的呢?阿爾野見到自己的新嫁娘,隻會笑歪嘴巴。
束翼離去前告訴關幼萱:“我把人送走就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小心些。”
關幼萱連連點頭,又給他看自己袖中藏著的匕首,才讓束翼帶著不安離開了。
而今關幼萱躺在床上,聽著外麵衛士們的說笑聲,她緊張得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正在這時,頭頂傳出一聲極輕的“啪嗒”聲,如鬨耗子一般。但因為關幼萱本身心虛,怕自己被發現,她一下子便醒了神。
黑暗中,隔著帳子,關幼萱看到一個人悄悄地落了地,沒有發出聲音。
小淑女握緊了自己懷中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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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霽穿著黑色的夜行衣,用麵布罩住口鼻。他掀開瓦片,從那睡著新嫁娘的房中跳了下去。
王城中布置太嚴了,原霽讓自己的人不斷地替換掉將軍府中的衛士。如今滿城都在找涼州狼藏在哪裡,他們都沒想到,原霽離開了王城,好奇地來到了這處護送阿爾野新嫁娘的衛士前麵。
原霽打算給這批隊伍找點兒事。
何況他聽說新嫁娘是大魏女郎。他正好可以威脅這位新嫁娘在婚宴上,協助他殺人,捉拿李泗。
原霽立在床帳前,靜靜地盯著床下一道淺白的月光。床下乾乾淨淨,沒有女郎的鞋履。原霽輕輕地挑一下眉,心中有了數。他掀開帳子,果然,一掀之下,一把雪亮的匕首就向他眼皮下擦來。
原霽漫不經心,抬手就用兩指勾住匕首,向下穩穩一壓。雪亮的光照著他英秀長眉,照不到他裹在麵罩後的容顏。這個新嫁娘不老實,原霽身子一弓就撲上床,想壓製人。
女郎被一把按下。
她不服輸,抬腿就向上踢,膝蓋卻被原霽哢擦一聲卸掉。身下被按在枕上動彈不得的女郎輕輕地嗚了一聲,原霽一下子僵硬了。
此夜屋頂成了無主之地,任人通行。
束翼從屋頂跳下,一眼便看到帳子飛揚,小七夫人被惡徒壓製。而關幼萱也乖覺,她從惡人的肩頭看到了身後的束翼,不敢驚動外麵的衛士,但她努力低叫著嗚咽:“夫君,快來救我!”
――希望惡人被她的半路夫君打敗!
束翼迎上,原霽扭頭向後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