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我不過涼州無名小兒,豈...)(2 / 2)

小淑女 伊人睽睽 10860 字 8個月前

他不是“小七”,他是眾人口中頂天立地的“原七郎”。

關幼萱在原七郎的院落中行走,她不熟悉這裡,她對原七郎一無所知。院子裡也沒什麼人,她茫然地轉悠,想要離開時,聽到有人在背後遲疑地喚:“是……關小娘子麼?”

關幼萱回頭,見到一間偏房門口,出來一位老嫗。老嫗鬢發皆白,身子微弓,臉上儘是皺紋。

關幼萱聲音是江南女孩兒那一類的軟糯:“婆婆,你認識我麼?”

老嫗笑了:“未來的七夫人嘛,我們七郎掛在心尖尖上的人嘛。我怎會不認得?”

關幼萱便連忙擺手,解釋:“婆婆你弄錯了。我不是七郎掛在心尖尖上的人……我與他,不認識的。”

她偏頭:“隻是前兩日才見了麵。我和阿父趕路,困在一城中,他救了我們滿城的人。”

老嫗說:“原來如此,七郎還在外麵打仗。不過我沒有弄錯。你就是我們七郎心尖尖上的人……我是他的奶娘,我怎會不知?前兩年,他夢裡都是你,說夢話也是你。隻是他二哥去世後……才沒了。”

老嫗:“雖然七郎不再提你了,可我是他奶娘,我知道他心裡有你。七夫人能夠快嫁過來,就太好了……這些年,我們七郎太苦了。”

關幼萱怔怔地看著目中噙了淚的老嫗,她聰明地意識到,有一個她不知道的故事,在她背後發生。她立在這裡,可以不過問那個故事……隻要她和原霽退了親,她就能回江南去了。

涼州環境不如江南好,她找不到留在這裡的理由。

可是關幼萱想到了渾身染血的原霽,想到了他撐著槍將自己藏在牆裡麵守護的那一晚。他眼瞼下的傷疤留在關幼萱心底,他說他沒有家了。

關幼萱對廊口站著的老嫗仰頭露出笑容,她向前走去,輕聲問:“姆媽,能請我喝杯水麼?我走累了,想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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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關幼萱從姆媽這裡聽到了關於她的一個故事。

聽到了兩年前,她第一次去涼州參加堂姐婚宴後,原霽是如何如何地喜歡她,如何如何地與二哥吵,要下江南找她。他每日每日地給她寫信,可她一封都不回。

關幼萱怔忡:“我從未收過信……我一個字都沒有見到。”

與她一同坐在屋簷下台階上講往事的姆媽抹淚,歎息:“不知道便不知道吧,那都過去了。我們七郎不會怪你的,他這兩年過得太不容易,對你的喜愛,也是撐著他的動力之一吧。”

關幼萱:“他這兩年……怎麼了?是因為我堂姐……麼?”

老嫗不願多提關妙儀,她絮絮叨叨,作為內宅人知道的也不多,她說的,都是涼州人都知道、姑蘇人卻不知道的那些:“二郎死了,李泗死了,趙江河死了……這都是我們七郎的好友。

“二郎死後,束遠一人去了漠狄,七郎去追過,卻隻帶回來束遠的屍體……後來,束翼也死啦。這都是原家兒郎們的貼身衛士,跟著他們一起長大的。

“長安那邊,七郎就剩下一個父親了。可七郎和他父親又置氣多年,互不說話多年……

“哦,對了,‘十步’也死了。這是我們七郎養大的鷹,是他七歲時,他大哥送他的禮物,也是唯一一件禮物。後來,大郎就沒了……漠狄人一直殺涼州的鷹的,‘十步’好像有一次跟著七郎,回來後醫治不及時,也死了。”

老嫗抹淚,重複地說著:“我們七郎太苦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他太苦了。”

她握住關幼萱的手:“你要是能嫁過來就好了……”

她忐忑不安地問:“關小娘子,你會嫁過來吧?你不是已經見過我們七郎了麼?那也是一表人才……他是不是很凶,也不說話?那你彆怕他,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以前話還挺多的……我們七郎肯定疼自己媳婦兒。”

關幼萱沒告訴姆媽,說原霽想和她退婚,她隻柔聲問:“七郎真的喜歡過我麼?”

姆媽急切的:“當然喜歡!你不信?我沒騙你,我……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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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媽給關幼萱找證據,找原霽曾經寫過的信件。他打了無數遍的信件草稿,他畫的小人畫,他編的小草人……他還默默攢私房錢,因為原二郎不讓他娶關家娘子,他心裡不甘,就想不給我彩禮有什麼關係,我自己攢錢娶老婆。

他還想過哀求原二郎鬆口,說關家兩個女郎都嫁原家,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關幼萱跟隨著姆媽,看那樁樁件件的過往痕跡。有些信紙被燒過,攢了的私房錢也被原霽取出來花了……姆媽本得意打開讓關幼萱看原霽攢的私房錢,結果卻看到空蕩蕩的木箱中,隻有幾個銅板在晃。

姆媽尷尬道:“因為打仗,太缺錢了……七郎肯定把錢都拿出去花了。但這絕對不是七郎不喜愛你的意思!他、他……”

關幼萱打斷:“我知道。”

她垂下眼,扭過臉,她不忍心回頭看,她聲音已然哽咽。關幼萱淚眼鰨望著窗外的斜陽,空蕩蕩的七郎院落。她一點兒都回想不起來自己少年時何時與原霽交深過,她模模糊糊地記得有一個少年人總是跟著她嘀嘀咕咕……

可是師兄說涼州兒郎都熱情,原家二郎那般熱情,是高興她來參加婚宴。

她也不記得原霽臨彆前送給她的小刀。

因為師兄說那都是朋友之誼,過兩年就忘了。關幼萱等了等,沒有等到原霽任何訊息,她就將小刀收了起來,以為這段事便過去了。

她的記憶中,沒有多少原七郎的痕跡。她此次來涼州,是覺得――

“他不喜歡我,他討厭我,他不想娶我為妻。”

所以她來退婚。

對原霽來說,他的記憶裝滿了他。對他來說――

“他喜歡極了你,他在心裡娶了你一百遍一千遍。”

可是這條路太寂寞了,他不忍心拉她和他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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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幼萱去軍營幫忙,去軍營等原霽。她不理會阿父和師兄的話,她堅持自己不想退親了,她想了解原霽。關幼萱一直是柔弱乖巧的,她難得固執,家中人竟拗不過她。

可是在軍營中關幼萱也見不到原霽。

他要麼不回來,要麼回來的時候,也不見她,不理她。她需要打聽他的蹤跡,時時關注他,才有一點半點兒關於他的消息。一日晚上,月亮升起,關幼萱從帳篷中睡醒。她掀開簾子,看到了黑暗中向外獨行的原霽。

關幼萱默默跟了上去。

她一路辛苦地跟著他,悄悄地小心自己不被他發現。她不知道原霽對風吹草動有多敏感,但他也不說,她就以為自己的跟蹤很成功。

站在山嵐上,原霽凝視著遠方,判斷風向。關幼萱望著他修長的背影,望著他剛健沉默的模樣。他立在月光下,如狼王一般守衛自己庇護下的百姓。

若要愛一頭狼王,不要嫌他沉斂不言。

風輕輕地吹動勾在草上的衣袂,關幼萱看得出神,她慢慢走了出來,在月亮下照出了麵容身形。她理一理發鬢,固執地等著他。在他回頭的時候,她問他:“不如……我還是嫁給你吧。”

原霽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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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霽的夢與關幼萱的夢相重疊,原霽在自己夢中說的話,與關幼萱在自己夢中聽到的話重疊在一起。他說:

“我不過涼州無名小兒,豈敢誤淑女青春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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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霽頭痛欲裂,猛地從夢中醒來。他發現自己已經出了江河,卻被李泗捆綁著。李泗蹲在他麵前,黑暗下的月光清幽地照著他們。

李泗忽然感覺到危險,他猛抬頭,看到原霽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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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掛在天上,關幼萱含著淚,哽咽著從夢中醒來。她扔掉自己身上的鬥篷,哭著低聲喊束翼:“殷三娘呢,把她叫醒……我有話問她……我、我要找夫君去!”

她要見到原霽!

她迫不及待地要見原霽……她的夫君,她夢中那失去了所有親人、朋友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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