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後傳來原霽沉悶的聲音:“嗯?”
關幼萱:“我洗好了。”
原霽:“……哦。等我一會兒。”
關幼萱:“我不想等你,我自己過去了。”
說罷,關幼萱自覺自己已經很有禮貌地跟原霽打過招呼了,她便踩著水,邁步向大石的方向走去。赤.身到底讓人羞澀,即便是在夫君麵前。關幼萱便雙臂交叉,捂著心懷,怯怯地踩著水小心翼翼地走。
長發拂在她腰際,隨水黏連,如水鬼一般。
關幼萱繞過大石,看到了原霽,微吃驚了一下,停住腳步。她以為自己洗得很快了,原霽必然還沒洗完,但是此時看,關幼萱沮喪地發現原霽已經回到了陸地上。
他的長發隻用一根木簪半束著,披散在肩。破了洞的衣袍隨意地披在肩上,露出裡頭的雪白中衣。原霽蹲在水邊,旁邊放著關幼萱的衣物。他皺著眉,正將關幼萱的衣物浸在水中清洗。
他沒怎麼洗過女孩的衣服,此時洗得眉頭連皺,看起來分外不耐煩。
但是關幼萱又沒讓他洗。
關幼萱看清楚他手裡揉的衣服是自己的小衣,臉一下子爆紅:“你乾嘛洗!”
原霽聽到聲音,抬頭,看到擁胸而立的水中淑女。他抬起的眼睛,短瞬間燃起星火一般過亮的光,熊熊猛烈。關幼萱見到他這個眼神,便往後一退,些許警惕。
但是原霽很快重新垂下了眼。
關幼萱看到他攢著她小衣的手骨用力,手背上青筋微凸,挽著袖子的手臂上青筋嶙峋。他強自忍耐後,若無其事道:“我幫你把衣服洗一下,用內力烘乾,你就能穿了。”
關幼萱:“你自己的衣服都沒洗。”
她躍躍欲試:“我幫你洗……”
原霽聲音一下子大起:“不行!”
關幼萱被他嚇了一跳,止住腳步。她頗為不解地看他,原霽深吸口氣,重新低下頭,悶聲:“我不會讓夫人為我做這種事的……萱萱,你不要這時候靠近我。”
關幼萱問:“為什麼?”
她自己給找出一個答案:“是不是因為你有心無力,你想睡,但是沒力氣?”
原霽:“……”
他目瞪口呆,愕然抬頭看她。他腦中神經一突一突地跳,看關幼萱這般自然地問出這麼誠實的疑問。關幼萱紅著臉,卻不覺得她的問題有什麼……她一貫這般誠實。
於是一瞬間,大漠一行的艱辛殘酷、夢中故事的悲涼無奈……都好像離原霽遠去了。
他望著關幼萱明亮又好奇的眼睛,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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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幼萱終於穿上了乾淨的衣服,靠著自己夫君,一道坐在水邊。
原霽被她靠著,眼睛看著粼粼湖水。他一時間也有些慵懶,享受這般二人時光,不為萬物所打擾。
到這時候,這對小夫妻,終於有空交流各自的夢。關幼萱緊張地向原霽承認自己做夢,並強調夢也許是真的前世,她本以為原霽會說自己怪力亂神,她已經做好反駁他的打算……原霽隻是笑。
他最後說:“我知道你做夢。我自己也會做。你是從什麼時候做夢的?”
關幼萱握緊他手臂,道:“啊?我不是最特殊的那個麼?”
原霽故作惱,敲她額頭:“你當然不是了!沒有夫君,你特殊個……屁屁。”
他硬邦邦地在淑女麵前,將粗話改了個口。
幸好關幼萱沒聽懂。
於是原霽第一次跟關幼萱說自己的夢,讓關幼萱驚喜連連,又變得興奮,纏著他想多聽故事:“這樣說來,是我先做夢,你在後麵追著我做夢麼?然後呢然後呢,你還夢到什麼了麼?”
原霽:“沒有了。我夢到的都告訴你了。我都說了我做夢是有契機的……”
關幼萱立刻追問:“什麼契機?”
原霽吞吞吐吐半天,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字,關幼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又抿起唇笑。原霽惱羞成怒,拍地道:“笑什麼?難道你做夢就沒有契機麼?”
關幼萱柔聲:“我沒有呀。”
原霽一怔。
關幼萱美目看他,得意道:“我真的沒有呀。我想做夢就做夢,沒有外物影響我的。我的夢比你做的要早呢。夫君,你在追我的夢呢!”
原霽怔怔看她,半晌道:“對。”
關幼萱一愣,沒料到他這般痛快地承認,而不是反駁。
原霽伸手,撫摸她的麵容。他傾身來,與她鼻尖輕蹭。他目光溫柔地看著她,說:“萱萱,你是我的美夢呢。”
關幼萱被他看得羞澀,垂眸道:“那我……我想試一試,看之後還會不會做夢。那我,我要罵你了。你不要生氣,我不是真的罵你,我就是想試一試。”
原霽看著她笑。
他說:“你想怎樣都行。”
關幼萱仰頭,看他半晌,鼓起勇氣問:“那我問你,我們周圍有沒有人啊?”
原霽不解她問這個乾什麼,他回答:“當然沒有了。你說要來洗浴,方圓十裡,我當然不會讓任何人出沒了。”
關幼萱便放心了。
原霽還溫柔地用手托著她的小臉,專注地看著她,眷戀她。就見他的小美人兒忽而傾身,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脖頸,掛在了他身上。原霽迷惘之時,關幼萱湊過來,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原霽愕然,又滿心歡喜。他“嗯”了一聲,挑眉沒說什麼。
關幼萱緊接著:“我想做什麼都可以是麼?”
原霽被色所迷,漫不經心:“嗯。”
關幼萱便道:“那我……我要和你生孩子!”
原霽:“……”
他一下子恍惚,呆愣地看著她。關幼萱格外大膽,又湊上來在他唇上親了親。他僵硬而迷惘地坐著,完全沒有下一步動作,關幼萱臉頰滾燙,水滴般的眼珠子一轉,便來扯他腰帶。
原霽一下子按住她的手,掌心如灼燒一般:“萱萱……萱萱!”
他竟被關幼萱推倒在地,原霽生平第一次遇到她比他著急的時候。他愕然之後,哭笑不得地伸掌將她托於自己懷中捂住,他道:“萱萱,萱萱……彆這樣。”
原霽沉默一下,說:“我不想生孩子。”
關幼萱被他抱在懷裡,一時間驚愕仰頭看他。原霽笑一下,眼神卻很淡:“……我覺得,原家的宿命,終結於我,其實也不錯。萱萱,我沒有我父親和我二哥那般偉大……我是有私心的。
“我不願我夫人跟著我受苦一輩子。不想我死了,你像嫂嫂們一樣守活寡。以前是我不懂事,非纏著你,要娶你,要和你生孩子,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可我現在覺得……其實你父親和你師兄對你的安排,對你最好。
“我是心甘情願為了涼州付出一生的。可我不想讓我的孩子也這樣了。萱萱,我……你要不重新選擇吧。”
關幼萱盯著他。
她盯著這個躺在地上、長發散落的少年郎君,她俯身看著他,然後緩緩埋下,抱住他。她的臉埋在他頸間,她輕聲而堅定:“夫君,我選你。”
原霽仰頭看著天,不語。
他心中無奈,因他早知以她心性,其實沒有第二個答案。他隻是試一試……原霽眼圈微微紅,他緩緩地伸手,抱住她。他將她抱於自己身前,眼圈更紅。
原霽聲音微啞:“我是要做狼王的人……”
關幼萱:“我願意做狼王的夫人。”
星河在天,璀璨如銀。三更鼓後,風在山間流竄,天星散落如雪。
這一夜變得漫長情深,原霽忽然想到,不知他之前的原家人,都是如何與心愛之人定情的。而此天此夜,年輕的狼王仰著頭躺於野天野地間,緊緊抱著自己懷中的女孩兒。
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滾落,原霽一言不發,隻是將關幼萱捂在了自己心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