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崢生平第一次被人這麼冷嘲熱諷,本以為自己會當場發作,但沒想到事到臨頭,他竟然十分平靜。
這對傅崢而言是完全新奇的體驗,從沒人敢這麼指著他的鼻子和他拍板,甚至從沒人敢這麼和他說過話,然而拋去寧婉的態度,她的話確實第一次讓傅崢反思起來,他生活的太順遂了,或許真的根本不了解普通人的生活,也不了解普通人的困頓,自己一直以來以學校出身論英雄的理念,或許確實是過分偏見的。
而自己介於寧婉二流法學院畢業,因此先入為主對她不認同,也或許對她並不公平,公允地來說,雖然對自己態度不怎樣,但作為社區律師,她的工作態度是沒問題的,在眾多雞毛蒜皮毫無頭緒的案子裡,確實能非常快速地發現症結所在,處理的也可圈可點。
所以當這次高遠問起寧婉工作能力時,傅崢給了更為公允的評價——
“還可以。”他喝了口茶,坐在高遠辦公室的沙發上,然後放下了杯子,“算是愛崗敬業,就是沒有大案參與的經驗,如果能有係統性的帶教,應該還有成長空間。”
被寧婉教訓一頓從辦公室離開後,傅崢就直奔了正元律所,他和高遠約了今晚一起吃飯,隻可惜高遠臨時有個郵件要回,因此傅崢隻能先在他辦公室裡等,高遠一邊工作,兩個人便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對於傅崢的回答,高遠顯然愣了愣:“你上次不是對寧婉印象不好評價挺低的?這次能得到你這種評價,看來她是不錯,那你之後團隊,是不是打算把她招進去?”
傅崢抿了抿唇:“我會考慮。”
“其實招她挺好的,她是老手了,很多東西不用你手把手的教,隻需要大方向上提點一下,作為團隊leader,你也會輕鬆不少,而且你不是在社區待了一陣麼,肯定和寧婉會比較熟,組建新團隊本來就是個磨合工作,團隊裡有個比較熟的下屬比較好,等於你在社區這些日子已經和她磨合好了,到時候直接調進團隊,配合也默契點。”
高遠說到這裡,看了傅崢一眼:“所以寧婉工作能力上還行的話,她性格上和你怎麼樣?處得來嗎?你們關係怎麼樣?”
沒等傅崢回答,高遠就徑自補充道:“我雖然和寧婉接觸不多,但覺得她性格挺直爽的,沒那麼多彎彎繞繞,應該挺好處,不過你……”高遠含蓄道,“你可能不是特彆好接近……”
傅崢皺了皺眉:“你什麼意思?我的性格不好處?”
高遠求生欲強烈:“沒,沒……你畢竟當慣了老板麼,端著點架子很正常哈哈哈哈。你那不叫不好處,你是……額……氣質比較高貴!”
傅崢看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我覺得自己挺好處的。”他總結道,“雖然是老板,但其實挺平易近人,和寧婉處的也還行。”說到這裡,傅崢頓了頓,補充道,“當然,你形容我氣質的這一段也確實沒說錯。”
“……”高遠露出了一言難儘的表情。
“你郵件回完沒?”傅崢不耐地看了高遠一眼,“沒回完之前不要再和我說話了,我去後麵躺一會兒。”
高遠的辦公室非常大,在正常的辦公桌和會客沙發後,他最近剛弄了個特彆貴的山水畫屏風,在辦公室後方隔出了一點空間,把屏風後做成了自己的更衣室和休息處,平日裡掛著好幾套西裝,方便臨時接到會議或開庭通知更換服裝,偶爾加班太晚也能在屏風後的躺椅上睡會兒休息。
這屏風貴是貴了點,但確實也有貴的道理,除了山水大氣磅礴外,隱私保護效果也非常好,從正麵看,根本看不到屏風後麵的情形。
傅崢走到屏風後麵後,高遠本想快馬加鞭把郵件給處理完,然而他剛準備進入工作狀態,門卻被敲響了,然後剛才還被討論的當事人寧婉一臉怒容地衝了進來——
“高par,有件事我忍不住了,我一定要和你說。”
……
*****
寧婉衝進高遠辦公室裡確實是一時衝動,她本來下班後就要直接回家,可臨時接到通知說有個自己此前總所參與的翻譯材料需要修改,因此她便趕到總所準備做掉掃尾工作。
很巧的是,平時很少在辦公室的高par竟然在,寧婉想起傅崢就惡從膽邊生,要不是這個優越感爆棚的少爺靠關係擠走了自己學弟,陳爍能來社區的話,那能減輕自己多少工作量,而且工作氣氛該多融洽愉悅?
她越想越氣,最後還是沒憋住,衝動之下就進了高遠辦公室。
高遠果然在辦公桌前,見了寧婉,麵露驚愕,看向屏風道:“啊,寧婉,你今天在所裡啊,正好這裡……”
寧婉衝進高遠辦公室就靠著一股衝動,深知勇氣這回事,再而衰三而竭,於是徑自打斷了高遠:“高par,請先聽我說。”
高遠愣了愣,然後點頭示意寧婉繼續。
“我來這兒是想向你舉報的。”
高遠有點驚訝:“你要舉報什麼?出什麼事了?”
寧婉皺著眉:“我要實名舉報傅崢。”
“……”
一旦說出了口,寧婉也豁出去了:“本來該來社區的這個機會是陳爍申請的,之前按照所裡流程都走過了,也審批通過了,為什麼最後莫名其妙就空降來這個傅崢?從流程上來說,不合規吧?所裡的工作安排,也該講個公平吧?”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寧婉說了要實名舉報傅崢,高遠的臉色就變了,他變得十分尷尬,看起來坐立不安,眼神飄忽地看了兩眼山水屏風,然後幾乎沒有思考就維護起傅崢來:“你聽我說,傅崢很優秀,他是名校畢業的……”
看看,這果然是關係戶,寧婉心裡冷笑道,可能背景還挺強大,否則高遠至於自己剛提及傅崢,就這麼不安地開始維護嗎?
“對,他是名校畢業的,可根本沒有律所相關工作經曆,而且雖然是名校畢業,但渾身上下充滿了不合時宜的優越感,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每天都一副辛苦下凡的高貴樣子,為人不踏實不誠懇,也一點不謙卑,沒經曆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大,我怎麼說是他前輩吧?可就因為我不是名校畢業的,他對我一點尊重沒有,我和他完全合不來。”
一說起傅崢的缺點,寧婉簡直才思泉湧:“他辦案也不行,死板的科班出身,教條主義,完全不知道發散思維也不知道設身處地。”
“社區基層案子壓力大條件也艱苦,工作並不光鮮亮麗,實在沒有土壤培育他這樣一朵人間富貴花。”
寧婉頓了頓,繼續道:“我知道他來社區是你安排的,可這樣下去,我根本沒法和他順暢地合作開展工作,所以我向你實名舉報他,希望能把他調離社區。”
“……”
自己說完,高遠臉上果然露出了窒息的表情,他艱難道:“可我聽說……你倆處的還行啊?”
“確實還行,畢竟我們至今隻是動嘴,還沒到動手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