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接著就要處理吳列扔狗引發的墜狗侵權案了。
“那吳列人呢?”
民警有些無奈:“本來正要找他過來做個筆錄的,結果後麵人就聯係不上了,幸好當初電話都錄音了,可以作為證據提交。”
對此,陶杏倒是自告奮勇,她雖然臉色憔悴但精神卻很亢奮:“他就住我隔壁!你們等待會下午四點半的時候來,他那時候接完小孩放學會送回家,一逮一個準!”
此時距下午四點半還有些時間,寧婉便和傅崢一起回了辦公室。
自然,這段空檔時間也沒浪費,近期需要辦一個社區普法趣味運動會,作為社區律師寧婉自然需要和季主任等社區工作人員一起張羅著項目和後勤準備,把辦公室裡接谘詢電話的工作交給傅崢後,寧婉就去這次普法趣味運動會租借的場地幫忙了。
但雖說是幫忙,寧婉也帶了私心,她是有心避開傅崢的,如今剛被傅崢婉拒,自己又還是對方的上司,寧婉怕自己還每天和傅崢處在一塊,傅崢心理上有壓力,當然,另一方麵,寧婉也是為了自己好受些。
自己本身就饞傅崢,還天天看著人家,那不更糟心嗎!
好在工作是最好的調節劑,一乾起正事,寧婉就拋開了那點對傅崢的小心思,等忙完運動會的布置,往社區趕的時候,正好四點左右,時間拿捏得挺準。
為了方便,寧婉和傅崢約了直接四點半左右在吳列家門口見,隻是寧婉剛走到了吳列那棟樓的樓下,就見樓道前簇擁著一小波人。
這些人三三兩兩成群,有幾個看起來是認識的,也有幾個零星的互不相識,不少都戴了口罩,雖然看不清具體長相,但寧婉分辨得出,這幾乎都是陌生麵孔,她在社區待了這麼久,這些人基本沒見過,而其中個彆人手裡還舉著花圈和挽聯。
這是這棟樓裡誰家有了白事?
寧婉原本沒在意,隻是繞過其中幾個人準備往前時隨意一瞥,結果就瞥出了巨大的震驚來。
那花圈挽聯上寫的,不正是吳列的名字嗎?
難道吳列出事了?
一聯想到民警也沒打通對方的電話,寧婉還真有些焦急起來,世事難料,人有時候確實無法知曉是未來先來還是意外先來。
此刻傅崢還沒有到,寧婉便撥開人群,直接想往吳列家門口去一探究竟,而越是往他門口走,這吊唁的氣氛就越濃,也不知道現場是誰用手機正在放哀樂,而等寧婉走到吳列門口,竟發現有人在他門口點了蠟燭,還有人在燒紙。
“這都在乾什麼?趕緊把火給滅了!”
這可是人口高密度的小區,在這裡點明火,可是有火災風險的!
隻可惜寧婉的話不僅沒有得到支持,現場有幾個小年輕反而被激怒般地瞪視過來:“你誰啊?管好你自己,我們找吳列,不關你事就讓開。”
也幾乎是同時,有戴著口罩的小年輕開始拿起油漆桶往吳列的房門上刷大字――
“殺人犯”
“賤人自有天收”
……
寧婉看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和難以入目的粗話,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大略是回過味來了,吳列看起來是並沒有出事,這些上門送花圈燒紙噴油漆的,顯然是他的什麼仇人。
隻是寧婉剛出言阻止,就遭到了這些烏合之眾的攻擊。
現場幾乎都是年輕人,情緒衝動,也不知道是誰喊了句“她肯定是吳列家裡人”,一下子寧婉就成了眾矢之的,幾個人沒見著吳列,正愁沒人發泄,此刻見了寧婉,當即就推搡起來……
寧婉根本沒預料到這種發展,現場對方又人多勢眾,也不知道是誰推了她一把,眼見著寧婉就要往地上摔。
也是千鈞一發之際,在一片混亂裡,有人從後腰攬過了自己,護住了寧婉,然後大力推開了圍堵在自己身邊的年輕人。
“都怎麼回事?都散開散開!樓道裡不可以點明火!”
也是這時,伴隨著民警的聲音,社區幾個保安也一同趕了過來,當即踩滅了正燒著的紙堆,然後就開始追責:“誰噴的油漆?誰點的火?誰掛的挽聯送的花圈?年紀輕輕的不學好,都跟我來派出所做筆錄!”
等民警把這些拉拉雜雜的年輕人都揪走,一片狼藉的現場裡便隻剩下了寧婉和傅崢。
因為剛才的姿勢,此刻傅崢距離寧婉隻有咫尺之遙,近的仿佛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寧婉幾乎是下意識就掙脫了傅崢的懷抱,然後像是被燙到一般地蹦到了一邊。
被傅崢拒絕後,她比傅崢還注意避嫌,生怕距離太近了自己心猿意馬,顯得自己這個帶教律師太不專業,然而不管怎麼告誡自己,寧婉的心還是加速跳了起來,臉上也漸漸有發燙的跡象。
結果她還沒擺出上司的模樣開口,傅崢倒是先開了口――
“下次不要單獨行動。”
他的聲音認真鄭重,雙眼盯著寧婉,瞳孔的倒影裡也都是她:“以後等我一起。”傅崢抿了抿唇,“我怕你出事。”
寧婉剛才才稍微平靜些的情緒又平靜不下來了。
她心裡一方麵喜歡傅崢的溫柔,一方麵又有些痛恨他的溫柔。
垃圾暖男,毀我青春,這話說的一點不假。暖男這種生物,真是中央空調一樣的存在,明明都婉拒自己了,還無時不刻不散發著曖昧的暖。
隻是寧婉也不得不承認,非常絕望的,自己還真是吃一套,對溫柔的人絲毫沒有抵抗力。
傅崢卻並沒有意識到寧婉的情緒,他顯然注意力都被剛才的騷亂給吸引住了,簡短地向寧婉解釋道:“陶杏氣不過,偷偷在派出所錄了音,然後和之前黑衣人搶走她狗那段視頻一起混剪了放到了網上,指責吳列傷害自己狗的行為。”
“之前本來天降大狗就上過微博熱門,現在又來了後續,一下子熱度就很高,雖然陶杏自己沒有公布吳列的私人信息,但好事的網友很快就靠著細節把吳列給人肉出來了。”
一講案子,寧婉也立刻甩開了腦子裡的風花雪月,立刻進入狀態了:“所以這些人都是網友?什麼樣的網友這麼閒?鍵盤俠還不夠,還要上升到現實生活?”
傅崢抿了抿唇:“是狗粉。”
他這麼一說,寧婉就懂了,微博上有一波非常偏激的愛狗人士,雖然初衷是好的,但表現形式卻特彆激烈,甚至這其中部分特彆誇張的極端人士認為狗的權益大於人的,這其中很多人口口聲聲是為了幫助不能說話的動物小夥伴,然而卻連能說話的人類小夥伴的利益都枉顧,完全不顧及公眾安危的做出高速攔車救狗、甚至打傷司機的行為。
“所以這些人網上看到了視頻,過來示威的?”
傅崢點了點頭:“對,都是些年輕人,情緒比較激烈,自己都是養狗的,特彆能感同身受,一見視頻裡陶杏的哭訴,都代入上了,陶杏那視頻裡還講因為沒有財物損失沒法讓對方賠錢,因此這些人就組成了所謂的正義聯盟,說要讓吳列付出傷害毛孩子的代價,其中有兩個甚至都不是容市的,真正的跨區來‘執法’了。”
吳列公然搶狗扔狗自然不對,但自詡為正義就肆意對他人進行私刑的則更不對。道德層麵永遠不應該進入法律審判領域。
想替狗維權想推進動物立法和保護是好事,但上門給人家送花圈噴漆就未免過分了,以暴製暴這種方式看起來簡單直白讓人大呼爽快,但對於真正維權和表明自己的立場並沒任何好處,何況任何新聞或者視頻都有可能並沒展現事件全貌,也或許是有偏頗和引導煽動性的,萬一吳列並非當事人,而是網友人肉錯了人,那豈不是這私刑執行的完全侵犯了他人的權益嗎?
寧婉隻是隨便發散一想,然而沒想到自己幾乎算是一語成讖。
她是和傅崢在派出所見到吳列的,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我說了,當初那個黑衣人確實是我,我電話裡承認的是這點沒錯,可我真沒扔狗啊,我也沒說是我扔了狗!那破狗,把我都咬傷了,力氣大的要死,蹬開我就跑了!”
他說到這裡,還忍不住罵罵咧咧:“我就說了,狗哪裡有好的,是是是,所有狗在沒咬人前都是溫和的!可狗這東西就是會咬人的啊!沒有一條狗是無辜的!”他說著,伸出手腕,“你們看看,我這不是被咬了嗎?你說這狗還溫和嗎?我可不能讓我孩子生活在有狗的環境裡!”
吳列這人絮絮叨叨,從敘述中寧婉才得知,他對狗的這份仇視,完全源於自己孩子,他孩子才四歲的時候,當時的鄰居家也有一隻平時挺溫和的狗,結果沒想到有一天突然狂暴差點把給小孩給咬死,以至於小孩長大後對狗一直害怕,吳列則也對狗有了偏見,覺得所有狗不管看著多乖,也指不定會發狂。
“但我真是冤枉,那狗真不是我從樓上扔下去的,那死狗力氣特彆大,又是掙紮又是想咬人的,我根本抱不住,後麵那狗自己跑了,和我無關!”
吳列一說起這事,反而也哭訴上了:“我打狗搶狗確實不對,可我真沒扔狗,那天我就是喝了點酒,想起自己孩子每天進出門看到陶杏那狗擔驚受怕的樣子就心疼,才腦子發熱去搶了狗。”
“結果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網上都說是我把狗扔下樓,說我歹毒。你們也看到了,一群人跑過來我門口噴油漆送花圈,還有一堆人給我發騷擾短信辱罵的,這都什麼事啊?孩子回家時候被這陣仗嚇得夠嗆,我還想找著到底誰扔狗呢!”
吳列這人挺直白,也沒遮掩自己的內心:“我就想問問這人怎麼想的,扔狗就扔利索點,怎麼就沒把這破狗給扔死呢?就不能朝人少的地方扔嗎?把人砸了不說,狗他媽的竟然還沒死!現在害得我被網絡暴力!這人怎麼做事的?!”
他氣憤道:“要他真把這死狗給弄死了,我背個鍋我還能忍,至少孩子不用擔驚受怕了,結果狗也沒死,我這黑鍋還背上了!警察同誌,你們要還我清白啊!”
這一下子,吳列從加害人竟然變成了受害人,而他確實也舉出了佐證自己並非扔狗嫌疑人的證據,天降大狗視頻的拍攝時間裡,吳列正因為被狗咬而跑去小區外的全家超市買創可貼。
“也是在那裡,店裡的小姑娘和我說,被狗咬了一定要打狂犬疫苗的,我這才跑去的社區醫院。”
全家超市門口有監控攝像頭,民警調取進行了核對後,確認了吳列的說法,他確實不是扔狗的人。
寧婉對這一峰回路轉的發展簡直目瞪口呆,沒想到一個簡單的高空墜物案,最終竟然還撲朔迷離上了,可不是吳列做的,那又是誰?
本以為終於可以讓陳爍“沉冤得雪大仇得報”,結果案子進展到這裡,竟然又橫生枝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