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希望我做什麼?”
這是數天前,大慈樹王的宮殿中,人類少女見到神明時說的第一句話。
她的麵色卻不如她的語調一般恭敬。
和神明對望時,她眼底的光依舊像是最清冽的月色,乾淨得仿佛不帶一絲雜質,卻也冷淡地仿佛剛剛凝結的冰原。
她的心並不柔軟,某些時候,甚至比她手裡的劍還要鋒利。
神明早已經從世界樹曾經意外記錄的那段記憶碎片中知曉她的心了。
但神明隻是溫和地微笑。
“做你自己就足夠了。”
“世界樹受到汙染,但是凝聚臣民的智慧,也可以與這力量一戰。我可以做到這些。”
“但是,在一切結束之後,或許仍需要你的幫忙。”
“作為神明的許諾,你將得到——無上的智慧。”
什麼是無上的智慧?
聞音閉上眼,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一幕——
越過崎嶇的巉岩。
黑色的穹頂之下,是無數在火焰中化為飛灰的枝椏。
受到禁忌知識的影響,世界樹這般象征著智慧的存在也會被汙染,那還有什麼,稱得上是無上的智慧呢?
所謂神明的許諾,也終是無端的泡影。
她知曉遊戲劇情的走向。
即便統合了子民們的智慧,淨化世界樹也需要大慈樹王全部的力量。
她即將在這場災厄中隕落,而且,她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聞音將手中的虛空終端對著光線打量。
作為最初的版本,此時的虛空終端看上去,無論是美觀還是使用效果都比五百年後,遊戲裡那種看起來差些。
但是,如果是順應神明的召喚,統領全須彌人民的智慧,已經足夠了。
這些人啊——他們會漸漸失去原本隻屬於自己的夢境。
而他們的神明,會在他們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消逝在世間,殘存的不過是一縷風,一抹細小的微塵,和某日仰望天空時一點琉璃的幻影。
悲傷嗎?可這就是命運啊。
聞音沒有佩戴虛空終端,她隨手將它丟進了口袋裡。
——即便同大慈樹王做了一筆小小的交易,她依舊沒有輕信神明給予的信任,也不打算將自己的夢境一並借給神明。
她從不低估自己,也從不高看自己。就像是在層岩巨淵的時候,如果沒有摩拉克斯給予的岩脊和保證,她也不會輕易涉險。
她希望能改變命運,做出的決定也不會後悔。
但,這不意味著自不量力的嘗試。
聞音比誰都懂得,自己究竟掌握多少的力量。
外麵響起一叢聲的喧嘩,這艘在海麵上航行許久的巨大船隻,也終於靠岸了。
船身長久的輕微的晃動慢慢地停了,穩穩當當地停靠在了岸邊。
“在離島下船的旅客,在離島下船的旅客!收拾好你們的行囊,可以下船啦!”
聞音打開船艙的門,外麵日頭正好,籠下來一簇明亮的日光。
而不遠處,仿佛千萬年不曾變化的島嶼安然地矗立在聞音眼前,遙遙能眺望見樹葉深紅的樹木,以及樹木掩映中紫瓦白牆的恢弘建築。
在遠一些,甚至能看到影向山極高的峰巒,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淺青色半透明飄帶就繞著那山盤旋,一點點地繞上天際去了。
這裡是離島,大多數外國籍旅客來到稻妻的第一站地。
聞音走下船,繞過一片迎接親友的人群,片刻後身影已經出現在離島的大街上。
眼下並非是楓葉紅透的季節,但是在提瓦特,一切都不能以常理而論,聞音腳下磚石鋪就的地麵上,就有數捧透紅的葉子,有的隨著風吹過輕輕泛起,輕盈地飛過聞音的臉頰。
這個名為稻妻的國度,此前剛剛同其他各國一般,經曆過災厄的洗禮,但短短數月之內,已經又是一派欣欣向榮,往來的旅客的民眾臉上都不見悲色或是愁苦。
但是,對於那位剛剛失去親人和朋友,高坐在權利之端的神明,又是另外一種不為人道的滋味了。
聞音走進離島上一家售賣璃月絲綢的商鋪。
片刻之後,商鋪內的暗室內,有人為她遞上暗報。
——在接受了摩拉克斯的鋪子之後,聞音自然會做些什麼,讓它們變得更有價值一些。
可疑的旅客,天領奉行、勘定奉行和社奉行的消息,以及神明——總會有些有價值的信息。
聞音便從這暗報上得知,稻妻的神明,在災厄之後,已經許久不曾出現在人前過了。
而像是與之呼應一般——一個月之前,離島碼頭,入境了一位淺藍色頭發,自稱是來自須彌的異域旅客。
“找到你了——”
“博士。”
*
找到博士的蹤跡並不是一件難事。
那人向來不遮掩自己的行蹤。
所以,順著博士的蹤跡,順水推舟摸到他心儀的試驗品的地點,也不算是件麻煩事了。
聞音抱著長刀倚靠在牆麵上,身影隱匿在一片黑暗的角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