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岩石上,垂頭望著她。
又在五百年前的時間節點遇見了熟悉的夥伴。
神子和小提組成的激化隊,在深淵裡也是無往不勝的利器呢。
隻是聞音早已經能做到將夥伴和提瓦特大陸裡真正的他們區分開來。
“看來不需要自我介紹了呢,瞧你的神色,看來聽說過我的名字,甚至知曉我的模樣——”
八重神子捂著嘴輕輕地笑了笑,粉色頭發裡一對軟軟的粉紅色耳朵也晃了一晃。
聞音沒說話。
她直覺張嘴就會讓八重神子瞧出破綻,而她現在滿身都是破綻。
總不能拿油豆腐賄賂一下神職人員吧?
“嗯?都不問問我來是為什麼嗎?你和她一樣不愛說話啊——”
八重神子緩步走到聞音麵前。
兩個人幾乎要挨在一處,靠的這麼近,聞音都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一陣極淺淡的暗香。
她能清晰地看到神子耳邊垂下的神之眼的暗光,能看到她發間狐耳邊上柔軟的毛,順滑得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摸一摸。
她謹慎地後退了一步,引得神子更是大笑。
笑過之後,她才露出一點要談正事的模樣,眉目間也認真起來。
“你這次來,是想看看‘他’,對嗎?”
這次聞音沒有回避她的問題,她很乾脆地點了頭。
她打算再在稻妻停留一些時日,起碼要教會小人偶怎麼分辨好人和壞人,以後在人堆裡見到偽裝了的博士也能一眼認出。
如此,才算不辜負對方救她的一番過往。
美好的事物,就應該被全世界守護。
“哦?可是你總要再離開的,對吧?如果短暫的快樂之後是更深重的痛苦,倒不妨不要見麵的好。”
“這孩子已經過的夠苦了,能保下一條命都已經是神明格外的憐憫,眼下的痛苦隻是短暫,你若再離開他一次,那才算是真正痛徹心扉的痛苦啊。”
八重神子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竟有些難得的嚴厲。
她才離開狐齋宮不久,但已經具備了作為宮司應有的威儀了。
真正的故事遠遠不像聞音前世玩過的12+遊戲,快樂和溫暖常常伴隨著旅行者的旅途,痛苦和哀切都隱藏在美好的幻影之下,即便有也不過是短暫的一刹。
真正的痛苦遠不是一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能概括的,它會長久地停留在每個人的心底——多少年之後再撥開依舊是腐爛而不曾愈合的猙獰傷疤。
就好比狐齋宮之於八重神子,也好比丹羽之於散兵。
聞音下意識想要反駁。
她的離去帶來的痛苦,遠比不過踏韝砂的往事給散兵帶來的災難——但這畢竟是未來才可能發生的事情,現在如何對八重神子說?
“他總是要學會和人離彆的。如果現在沒有經曆過,未來會發生更多的悲劇。”
“未來的事情,誰說的準呢?就像是按術法觀測到的命運,你不會再回來一樣——可你還是回來了。”八重神子輕輕掩住嘴角,笑了一聲,眼底光華流轉。
——倒是不叫人意外。
作為神明的眷屬,掌管鳴神大社的大巫女,神子能做到這些,到不叫人意外。
“所以,你能探知到‘他’的命運,是麼?”聞音這樣問道,神色裡卻帶了一絲篤定。
如果不是觀測到關於人偶的未來,八重神子何必到這裡蹲她?
“哎呀,那麼遙遠的事情,誰能看得準呢——”八重神子懶怠道,似乎是有些疲倦了。
“小家夥,你隻需要給我一個答案。”
“你選擇帶走他,那我就是你騙走單純小人偶的共犯;如果你僅僅是想給予
他一些微末的憐憫,那我就是無情的守衛者嘍。”
八重神子又湊到聞音近前,聞音卻再沒有後退了。
聞音抿著唇,看著眼前狐狸宮司湊近她耳邊,語氣含著濃濃的笑意。
“有沒有人說過,小家夥,你的心可遠遠沒有你的表情這般冷酷——”
“你現在明明心軟卻依舊冷冰冰的模樣,可愛得很呢,讓姐姐十分地喜歡,以至於迫不及待想要給你行個方便了哦。”
她帶著調侃之意的聲音落在耳邊,卻慢慢晃動起平靜的心潮。
天徹底黑下去了。
隻是神子耳邊墜著的那枚神之眼,依舊在深夜裡輕輕地發亮,像是某種溫暖的燈光。
——哪怕她的話語裡,全都是深重的蠱惑。
*
聞音邁步走進茫茫的黑暗裡。
這裡沒有燈光,甚至因為天黑,連窗戶邊都透不出絲毫光亮來,越過數道被封鎖的門,一直到終點也隻能看見純粹的黑。
聞音用神子給自己的鑰匙打開最後一扇門。
隱約能感知到房間正中的地麵上躺著一個單薄的身影,但他的肩膀太瘦削,以至於好像已經跟帶著灰塵的地麵融為一體,藏到黑暗裡找不見了。
人偶靜靜地躺在地麵上,仿佛已經失去了全部知覺,但下一秒,他卻突然掙紮著從地麵上坐了起來,像剛剛出生的小狗一樣輕輕地聞了聞。
然後他沒有絲毫遲疑,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朝著感知到的方向篤定地跑了過來。
房間很空曠,沒有什麼障礙物,但人偶驟然失去大半力量,尚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四肢,眼睛也捕捉不到絲毫的光線,所以跑得跌跌撞撞,幾次都險些跌倒在地上。
但他沒有停,從始至終都沒有。
哪怕狠狠地跌了一跤,他也沒有任何停頓——仿佛再慢上一步他就會失去能擁有的全部。
像是在夢裡看到了美好而虛幻的影子。
但人偶不猶豫也不懷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最堅定的態度朝她奔去。
去奔向她,去擁抱她,去告訴她不要再離開——
這是人偶之前就想做的事情,如今再做也不算晚。
那是一個極儘熾熱的擁抱。
那是人偶近乎於永恒的漫長生命裡,永遠也無法再忘記的夜晚。
那是孤寂的黑夜,是他一生中最深重的沉霾。
卻也是苦渡尋得終點,漂泊的船隻終於靠岸——
他們在一片荒蕪中相擁。
大滴大滴的淚水灼到肩膀上,騰升起驚人的溫度,連心也好像也被擲到滾水裡,一片難以忍受的幻痛。
人偶伏在她的肩膀上,並沒有大聲哭泣,連抽噎都在極力壓製,像是怕她被驚擾了,消失在自己的夢裡。
人偶仍然以為這是一場幻夢,是先前自己做的那個夢的延續。
——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離開的人怎麼可能再回來?
但胸腔裡緩緩升起一抹名為“滿足”的情緒,甚至有什麼東西在劇烈地跳動,恍惚間人偶甚至懷疑自己長出了一顆心。
——不,不可能。
人偶沒有心,也長不出心。
但是在擁抱的這一瞬間,他與她共享心跳。
這一刻他們仿佛隻有彼此。
枯死的綠藤重新煥發生機,冰原上的盛夏也有冰雪消融。
他能聽見她的心跳。
她是真實的。
這不是夢。
人偶在迷離的幻痛中,聽到了一切美好綻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