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
混沌的光慢慢爬上雲梢,將天地間都籠上一層暗色。
一片晦暗中,隔著一大片空地站著的兩方人群,就像是涇渭分明的兩端。
一方是人群熙攘,是持著武器的守衛,是神情冷峻的學者。
另一方是空曠的大片空地,中央隻站了兩個人——瞧著便站姿閒散的“神明代行者”聞音,以及她身後安安靜靜並不出聲的神明。
賢者眼神微沉。
看神明的模樣,似乎對這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代行者頗為信賴。
可——大慈樹王究竟是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一個人?
作為教令院六位賢者之一,他其實早就察覺到了教令院中湧動的暗潮,但如何清理,不也應該由諸位賢者連同新生的小草神一同商討,如何能交給一個甚至都不是學者的外人?
“迎回新任神明,可不是這樣的規格,還望賢者知悉。”聞音抱著肩膀,瞳色裡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
她既沒有不滿,也沒有憤怒,語調也是平平,就同她剛剛應下賢者的寒暄時一個語調。
但正是這樣的表現,才更令賢者忌憚。
空氣裡有一瞬間的冷凝。
三十人團的護衛們好像也意識到了聞音背後幼童模樣的少女就是大慈樹王逝去之後的新任神明,有些細微的騷動,但是良好的紀律讓他們很快恢複了鎮定。
三十人團並不直接對神明負責,他們服務的主要對象其實是教令院的諸位賢者。
所以,眼下的局勢,已經相當明朗了,好像以任何人的眼光看來,對麵孤零零的兩個人都不占上風。
大賢者自認為論武力值,大概還是己方略勝一籌,但是他不敢肯定,也不敢貿然讓三十人團動手。
局勢細微地緊張起來,甚至有很多護衛繃住了呼吸。
大家都在等待賢者的回答,而這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整個教令院對於新生神明的態度。
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不知是因為對大慈樹王殘存的敬仰和依賴還是彆的什麼理由,總之,這位看服飾是生論派的賢者在瞬間的猶豫之後,爽快地給出了答複。
“這是當然。須彌的全部民眾,都應該歡迎新任神明的降臨。”生論派的賢者微微衝著納西妲躬身,語氣恭敬道,“尊敬的神明啊,不知可否請教您的神名。”
聞音隱在長袖之下的手,輕輕地扯了一把納西妲。
她此前已經叮囑過對方,應該如何應答了。
納西妲似乎還有些緊張,但是作為神明的靈覺在這時候湧上來些許,再加上聞音提前就透露過“標準答案”,納西妲有樣學樣。
“吾名布耶爾。”
“我的子民們,你們可以稱呼我為智慧之神——【布耶爾】。”
納西妲雙手合在身前,瘦小白嫩的手掌間,屬於神明的力量自然而然地流動出來,化成漫天縈繞的淺綠色弧光。
他們身處的這一片早已經荒蕪的荒原,像是感召到草元素的蓬勃力量,瞬間煥發出生機來。
像是久違的春天突然降臨,賜予死亡之地以新生。
最開始隻是細小的嫩草,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足以淹沒腳踝的草原,接著是灌木叢生,幼苗騰起,在幾秒之內長成高大的林木,粗壯的木身撐起一片森林的脊梁。
人群瞬間驚嘩。
近些年大慈樹王因為力量耗儘變成幼童體型,且長居深宮,已經很少和須彌的民眾見麵,也不曾施展神明的力量了。
眼下這場景,或許是近些年來,大多數學者和護衛第一次直麵神明的威能。
就像是千百年前,大慈樹王撐起防沙壁,給須彌
子民提供賴以生存的雨林,千年後新生的小草神,也能動用神權瞬間複蘇一望無際的荒原,讓希望降臨此地。
雖然比起當年的大慈樹王仍有遜色,但由於對剛剛幼童形態的小草神先入為主的印象,學者們居然覺得有些許的震驚。
為首的生論派賢者甚至有些微的熱淚盈眶,仿佛大慈樹王的逝去並不會導致須彌走向萬劫不複之地。
這倒也不奇怪,畢竟生論派最初是由跟隨大慈樹王共同培育雨林的學者組成,和大慈樹王的感情本也最為深厚。
聞音抱著肩膀隱匿在小草神的身後,此刻的她仿佛成為了空氣中的一抹幻影,不被任何人所注目。
因此也不會有人看到,聞音視線不經意般掃過森林掩映中幾個小小的蹦跳的身影。
——納西妲剛剛誕生,想要瞬間改變如此巨大的一片荒漠自然有些難度,是以聞音早就拜托了蘭拉吉介紹給她的一些蘭那羅們來幫忙。
作為曾經的大慈樹王的眷屬,它們還是很樂意來幫忙的。
這便是“造神”計劃了。
五百年後,大賢者們和多托雷意圖利用散兵來造神,五百年前,聞音的身邊就站著真正的小吉祥草王,還擁有神明眷屬蘭那羅們的幫助,想要造神隻會更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