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瞬間,聞音回憶起自己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情。
身體在沉入海底的瞬間,感知到的是沉重。
海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像是四麵不透風的巨手將自己完全包裹於其間,隨著身體漸漸下沉,胸口處開始有壓力傳來。
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聞音將匕首從博士已經漸漸變冷的身上抽離出來,眼看他的胸腔出留下無法再愈合的空洞,海水從那傷口處湧出,卷起那具身體中殘存的血液,在海水中迅速稀釋成淺淺的紅浪。
指尖傳來清晰的羊皮紙帶來的觸感,聞音忽地想到,希望這羊皮紙是放水的,又覺得以博士的謹慎和小心程度,不會在這種地方露出瑕疵。
聞音將羊皮紙收好,靜靜地看著遠處那道身影慢慢向深海中墜落,被經過的魚群裹挾著,湧入深海的暗流。
他將會被暗流卷走,很久很久之後,徹底被抹去曾經存在於世間的一切痕跡。
他和她都對這樣的結局心知肚明。
聞音鬆開手,手中那柄染著自己和博士身上血液的匕首便忽地向下墜落,速度遠比博士被卷入暗流的速度快得多,頃刻間就擦著對方的身體落入深淵。
聞音輕輕揮了揮手,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彆。
“再見。”她說。
她未必能活的很久了,隻是這話同博士說起來也沒什麼必要。
到了這個時候,她和他也並沒有彆的話要說。
這一次,終於是徹底的結束了,博士徹底地消散在聞音未來的生命中,即便他曾經在她生命的過往留下過些許不輕的痕跡。
像是有些輕鬆,又像是還有些難以言明的複雜和沉默。
但總體說來,還是暢快占多。
聞音半捂住胸口,剛剛被強行呼喚出來的深淵力量已經占據了她的半身,並虎視眈眈地想要對聞音剩下的半具軀殼下手,無數深黑色的暗紋已經覆住了聞音的後背,糾結成滿目黑色的暗藤,甚至不斷朝著聞音的脖頸和側臉攀爬。
聞音單手壓在自己的側臉上,手腕上也已經有深色的暗紋覆蓋。
她輕笑一聲,笑聲在海底卻沒傳遞太遠。
一枚深綠色的神之眼落在她的指尖,在幽深的海底散發出明亮的光芒,象征著希望和生命的淺光悄然在暗色裡生長,召喚出無數深深淺淺的綠藤,將蒼白而脆弱的人身包裹其中。
而在綠藤之外,來自龍脊雪山的堅冰帶著寒天之釘的不知名力量將深淵徹底封印在內,本來如滾水般沸騰的黑色暗潮先是被草元素神之眼的力量抵抗,緊接著被封印抑製,雖然仍是不甘心地翻湧了一會兒,但最後到底是徹底安分下來,不再肆意破壞這具身體。
聞音半闔著眼,將指尖搭在耳側那枚深紫色的邪眼上,輕聲說道。
“拜托了,我們去一趟璃月吧。”
這樣好的機會——聞音當著一眾人的麵墜入深海。
天領奉行,愚人眾,那麼多的士兵,總會有人將這個消息泄露出去,蒙德那邊女士也會很快知道自己暗中前往稻妻,兩相綜合,【歌者】離開蒙德,前往稻妻並殺死了先知者的消息很快就會遞上女皇的桌案。
女皇雖然暗中力保先知者,但麵對這個情況卻不能說什麼——因為殺死先知者本就是她頒布給聞音的命令,儘管她的初衷隻是為了敷衍執行官中要求廢除邪眼的派係。
而平靜了許久的至冬國——在聽聞愚人眾執行官第二席歌者殞命稻妻的消息,又會掀起怎樣的動蕩呢。
耳邊響起一聲清越的鳥鳴,像是在附和,又像是溫柔的撫慰。
她說——
睡一覺吧,不用想太多。
於是,聞音安然地閉上
了眼。
像是最後的留影。
聞音的眼底浮現出最後博士被暗流卷入海底的身影,因為失血太多已經是一片慘白。
她最後的記憶裡,就是這樣的白,慢慢地染透了靜寂下去的眼瞳。
而在將她完全包裹住的堅冰之外,深紫色的雷元素凝聚成小小的雷鳥,她輕輕啾了兩聲,像是在唱著遙遠而古老的歌謠,哄著身受重傷的少女入睡。
然後雷鳥仰起頭,眯著眼分辨了一會兒方向。
她說,要回璃月去——那應該是往北走,再稍微偏西一點。
對了,西邊,是往哪裡走來著?
*
這是一個太陽正好的午後。
天氣宜人,海風吹拂著這座充滿著朝氣的港口,連生活在這裡的人們言語中都帶著對明天充滿乾勁的期待。
作為大陸中部的一座著名港口城市,奧摩斯港從建立以來就一直是過往商船停靠的樞紐,將來自於須彌的貨物銷往其他七國,每天的人流量都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