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鏡頭從回憶裡切走，轉回當下。
好不容易走出了那種劫後餘生的陰影，麵前這位男士的臉色似乎更加讓人害怕——彆問我是怎麼透過那顆滑稽的頭罩看出來的，我也說不清楚。
“哭也哭夠了，怎麼樣，你到底要不要回家？”
我搖搖頭，換來對方用以壓抑怒氣的一個深呼吸。
其實我也覺得自己挺混蛋的，本來就看上去沒什麼耐心的黑.幫老大不光救了我的命、還要送我回家，我竟然得寸進尺的耗費他的忍耐心，簡直就是不怕死。實在是奇怪得很，往常我一般都很惜命的，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他看我又開始走神，索性轉身走到自己的機車旁往上一靠，一副‘你不走我就不走大不了咱倆同歸於儘’的架勢。
他也和我一樣奇怪，我想。
紅頭罩告訴我今天晚上襲擊小意大利的人是‘企鵝人’的手下，科普期間我還因為不知道‘企鵝人’是個什麼玩意兒而被他又是一頓教育，說我“連自己有可能死在什麼人手裡都不知道，簡直太沒有安全意識”。在短短的一個晚上裡，我不光經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被黑幫盯上，而且居然還被另一個黑幫家夥救了出來。這多新鮮啊，短短來到哥譚這幾周，我居然就多了這麼多好玩兒的事情。不過這些‘好玩兒’大概是拿命換的，我也不想再多經曆幾次了。
時間已經快要轉到午夜，空蕩蕩的巷尾裡隻有我，還有紅頭罩和他那輛看起來特彆炫酷的重機車。我突然想起來，其實自己小的時候有那麼一段時間瘋狂迷戀重機車，覺得騎機車的人都特彆帥。
“我還以為你是個乖乖女？”幾秒鐘後，他的語氣帶一點和調笑和莫名其妙的意味，說道。
“啊？”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打亂了腳步，搞不懂他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麼問？”
可能是我臉上的疑問太過明顯，為了解惑，他繼續開口：“好孩子都知道晚上八點之後不要出門。”說著伸出手，點了點空蕩蕩的手腕，“現在已經接近午夜了，你為什麼還不想走？”
我低下頭，有點心虛的說：“我想……多吹一會兒風。今天晚上對於我這種人來說太過於刺激了。”
“那你就不怕再碰上什麼人？這裡越晚越不安全。”
“你不是還在這裡嗎。”
“……隻因為我救了你，你就覺得我是個不會傷害你的好人？”
“我不知道。可能是，又或許不是——”我想了想，搖搖頭：“你是嗎？”
他扭過頭去不再看我，也沒再出聲。
小巷子裡再次恢複沉默，電燈“刺啦”的聲音都格外明顯。我反而被他最開始那一句毫無意義的問題拉走了注意力，居然真的認真思考了起來。
我是個乖乖女嗎？
假如我真的是個聽話的好女孩，我就會乖乖呆在家裡、成天忍受著外婆一家人的冷眼，然後過完灰暗的一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堵上自己的未來，不要命的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哥譚，追尋那一點原本毫無意義的倔強。雖說我真的和布魯斯奇跡般的有了聯係，但這也並不是通過我自己的努力所得來的。
我依舊和從前沒什麼不同，懦弱、倔強、矯情、自以為是。
我成不了外婆想讓我成為的樣子，也成不了貝裡小姐想讓我成為的樣子，更彆說是高高在上的布魯斯了。媽媽如果還在的話，她肯定會理解如此這般的我的。不過既然她已經不在了，那麼彆人怎麼想我，我也就不太在乎了。
外婆也是，貝裡小姐也是，布魯斯……也是。
紅頭罩也是。
誰都一樣。
這麼想來，我好像確實不是一個乖孩子。乖孩子會為了成為更好的人而努力，我不會。有點爛泥扶不上牆的感覺，說來好笑，這才是我的本性。到底，彆人眼中所謂‘乖巧’的麵具，也隻是因為我太膽小了而已。
我不敢和彆人吵架，不敢睡過頭被老師同學笑話，不敢堂堂正正的告訴他們‘這就是我自己’。
於是我想了又想，最後走到紅頭罩先生的麵前，一本正經的說：“你說得對。”
這次換他來“啊？”了。
如果再過個一年兩年、甚至五六個月再來回顧此刻，我就會發現，其實讓我真正接受自己原本模樣、並變得勇敢的契機，大概就是今天晚上，從我頭一回勇敢的承認‘我不是個乖孩子’這一刻開始。雖然聽上去有點兒可笑，但我還是感謝自己，感謝這些莫名其妙的小細節才能促成的未來。這個瞬間讓我第一次覺得‘承認並不是壞事’，也隻能拜賜於此刻站在我麵前的人是紅頭罩、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而被我當成了樹洞的緣故。
看吧，人生中的很多契機都是奇怪到讓人摸不著頭腦的。
而當下的我並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大道理，隻是單純覺得，既然他救了我的命，那麼我也應該誠實的交換出點兒什麼才行，當做報酬，無所謂他想不想要。
我理直氣壯的挺起胸膛，抬起頭對他說：“你說得對，我不是個乖孩子，至少不是標準意義上的那種。或許有些人想要我成為某種特定的樣子，但我從來都不是，我和他們想象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