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驚訝他居然會主動提起這段往事,說到這個的時候,我能清晰的從他臉上看到那種轉瞬即逝的悲傷,速度很快的一閃而過,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他的神情我實在是太熟悉了。自從媽媽離開時候,這是我每天都會在鏡子裡看到的模樣。
“我能理解你對於融入一個新環境的抵觸,以及,打開心防去接納彆人有多麼困難,尤其是在——在失去了什麼人,又經曆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之後。可是如果你不鼓起勇氣嘗試的話,你或許就會永遠的失去那個機會了。”
他的語速放滿了一些,我每個字都聽進去了。我忽然意識到,在我十八歲這一年所經曆的所有糾結、掙紮、緊張和不安,曾經隻有八歲的迪克·格雷森都經曆過。而現在的他也隻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而已,假如有選擇的話,這些事情本該都不需要讓他來操心。
“雖然我們的家和彆人的可能有點不一樣——但至少也是一個‘家’。我們都希望你能把我們當做家人,但隻有你才是有資格決定怎麼做的那個。”
我的心裡又湧上了一股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感動。我從來都沒想過迪克會主動和我分享這些,事實上,我一直以為這麼陽光開朗、美好的就像神明一樣的人根本不會有這些我們這種普通人才會有的煩惱。而現在來看,原來我才是思想簡單、又過於自我的那個。
“謝謝你,我很抱歉。”我小聲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很好的人,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如果可以的話,請在多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調整好自己的。”
迪克看上去像是鬆了一口氣,他又重新恢複了那副輕鬆的樣子,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頭頂——今天的第二次——然後重新發動了車子。
“家人之間不需要道歉,親愛的。”他說,“也不需要說那麼多‘謝謝’和‘請’。慢慢來,你會好起來的。”
我剛想對他道謝,但又想到他剛剛說的話,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說。
“……我媽媽也是在我八歲那年……的。”我努力過了,但還是沒能把話補全,聽著自己的聲音,就像是在掰斷一隻冬天的枯樹枝。
“我知道。”他輕聲說。
就這樣,我終於重新住進了韋恩莊園,這一次不一樣,不是度周末,而是常住——至少是等到學校的學生公寓修好,或者我能重新找到又好又便宜的出租房之前。當我重新站在這片土地上、抬起頭仰望房頂上那些古老的痕跡的時候,時間都仿佛就此停止了。這裡和我上次離開的時候不一樣,多出了許多生機;又好像從來都沒有變化,上次離開似乎是昨天的事。
阿爾弗雷德真的在花園裡的某處播種了大片大片的薔薇,柔軟雲朵一樣的粉紅色和綠色,爬上了最近的雕花柵欄。城堡一樣的巨大建築摻雜著低飽和度的灰色調,被眼前擋住視線的樹枝分割成幾個大塊,站在這裡甚至可以眺望到一點莊園深處連接著的幽綠森林。
我從來都不知道哥譚也可以這樣美。
我們到家的時候——家,多麼美好的一個字眼,我已經開始嘗試著使用它了——臨近中午,宅子裡依舊隻有阿爾弗雷德一個人,他對我的到來表示歡迎,然後告訴我,我的房間還在原來的位置。房間裡的陳設和我上次離開之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窗簾拉開,有一層稀薄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
我把行李箱搬進屋,從裡麵拿出需要的日用品,猶豫了一會兒到底要不要把它們擺在桌子上。接著我走進浴室,把臟衣服全部都換下來,然後好好的洗了個澡。傷口泡到水的時候有點刺痛,但不是很明顯。說老實話,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也因為調皮而受過不少皮肉傷,跌的血肉模糊也不在少數。不過沒人在乎我受了傷怎麼辦,我也樂得大大咧咧的讓它們自由生長,處理傷口卻是頭一回。
尤其還是,彆人給我處理傷口誒。
我從行李箱裡找到一條長褲,剛好可以蓋住受傷的位置,雖然穿的時候有點費勁,因為傷口的位置太微妙了,我不能把腿彎起太大的弧度。手上的傷口我也不打算再做什麼處理,反正我不會,而且它們已經開始結痂了。
在這方麵我一直都有點粗神經,但很顯然,迪克並不覺得這是個好習慣。他硬是找阿爾弗雷德要了家用急救箱,好說歹說也要幫我處理傷口。我隻能再費了老大的勁把褲腿挽上去,差點累得滿頭大汗,一邊挽一邊想,還好我穿的不是硬邦邦的牛仔褲。
迪克果然也很擅長處理這種傷口,我說不出他和紅頭罩誰更厲害一點。他嫌我對待傷口的態度太隨意了,‘萬一留疤了怎麼辦?’,這是他的原話。其實大部分女孩子都挺在乎這點的,我是個特例,順便把胳膊肘往袖子裡藏了藏,沒敢讓他看見那些已經不太明顯了的‘怎麼辦’。
迪克的手上也有繭和傷疤,最明顯的一塊是右手的虎口上,大概是縫了好幾針的。我低頭盯著他的手,又想起昨天晚上的那雙手。
我從小到大受過最厲害的一次皮外傷也就隻是在海邊的時候不小心摔倒,腿上被礁石刮掉一大層皮,血痂退掉之後留下了一層凹凸不平的疤痕,洋洋灑灑遍布了小腿外側麵積的二分之一。我花了四五個夏天才讓那些痕跡變淡、直到看不清楚。
我沒縫過針,卻突然很想知道,針線穿過皮肉的時候,到底有多疼。
作者有話要說: 雪莉:得嘞,紅頭罩兒跟迪克都活的比我精致,我才是內糙老爺們兒。【北京話口音】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