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2)(1 / 2)

傍晚六點鐘, 天空開始黑下來。原本那種沉寂的灰藍色逐漸黯淡下來,於是沒開燈的房間裡照進來的影子也變成了灰色。我從學生公寓出來, 最近這幾天降溫的速度很快, 上周我還在穿屬於夏天的襯衫和長裙, 這兩天就不得不換上秋裝了。十月份的哥譚市像是被藏在了巨鳥翅膀的大片陰影底下,天空就像是一隻混雜了藍調和灰調的調色盤,呈現出了一種迷蒙且空洞的情緒。

通往圖書館的路上,我路過那片梧桐樹的時候,壓在枝下的最後一朵梧桐花終於抵不過寂寞,掉在了地上, 在距離我一英尺的麵前。大朵的花在落下來, 打破了四周虛妄的靜謐。淡紫色的花瓣邊上枯萎成一種甜膩的金黃色,卷起來的皺紋裡藏著色彩濃烈的斑紋,被黃昏蓋上了一層輕紗一樣的蒼白。

它孤零零的躺在那裡, 像是一句對於夏天的遲來的道彆。我驚訝於它的頑強和倔強,抬起頭望了一眼天邊還沒完全褪去的、橙色的漸變夕陽,然後加快了腳步。

這個情景好像我昨天夜裡做過的夢。

自從開學以來,我就覺得自己的讀書量不如從前了。我從來都不知道大學生活會這麼的累, 在國內上高三的時候老師總喜歡把大學生活談論的像美好的天堂, 現在回頭想想, 大概這隻是一種激勵我們更加努力奮進的手段。我開始懷念起暑假期間那種每天都能至少有半天用來讀書的時間, 所以趁著最近的一次獨唱考核結束之後,我就趕緊往圖書館趕了。

順便一提,我唱的是《Chasing Pavements》, 貝裡小姐給了我一個‘A’。

感謝阿黛爾。

當我走進圖書館的時候,那裡麵已經亮起燈好久了。在越過一張一張的木頭桌子後,我找到了坐在那兒打瞌睡的提摩西·德雷克。他在我差一點走到那張桌子跟前的時候張開了眼睛,眼神裡的朦朧一共消化了五秒鐘,接著就又重新恢複到了他平時的樣子。

“嗨,我睡著多久了?”他揉了一下眼睛,直起身來。

我抱著那本從F區第三排書架上取下來的《德拉克羅瓦日記》,衝他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剛剛才到。你在這裡待上多久了?”

“從下午的課結束之後?”他聳了一下肩膀,接著活動了一下剛剛被壓在腦袋底下的那隻手臂,然後示意我在他對麵坐下來。我注意到他手邊放著三四本參考書,都是關於經濟什麼之類的,我一讀到題目就開始頭疼、翻開之後也看不懂的,滿篇都是專業術語的那種。

他重新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我拉開桌子前麵正對著他的椅子旁邊的那張——錯開一個座位,這樣我就不會被他的電腦擋住視線了——然後坐了下來,把進屋之後就掛在手臂上的外套搭在了椅子背上。

真好,我感覺到圖書館裡至少一半的女生視線都釘在我背上了。

“測試結果怎麼樣?”我聽到他這麼問。

“不錯。你呢?”我翻開手底下那本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書,書頁發黃,邊角都有了磨損的痕跡。

“最高分。”他眼睛也不抬的說,就好像這件事對他來講絲毫不值得炫耀。也是,我想。畢竟他是個聰明的人,很聰明的那種。

“祝賀。”

“謝謝。”他從電腦裡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們之間重新安靜下來,我開始把自己的精神專注在書本的內容上。我打算在這個周末結束之前看完它,這樣下周回到學校的時候,我就又可以再借閱另外一本了。圖書館裡隱約散發著一種我說不清楚的香味,有點像很有年頭的古龍水,又有點像我小時候吃過的一種糖。那種糖的味道一直留在我的記憶裡,好像帶著薑和柑橘的甜。可惜我當時太小了,再也回憶不起來它的樣子,隻知道裝糖的鐵盒子有巴掌大,外皮是紅糖色,裡麵是黃銅色。

當我看到第一部分的五月九日時,我突然聽到了提姆的聲音。

“你今天打算回家嗎?”

“是的,迪亞茲先生說會在七點的時候到。”我頭也不抬的說,翻書頁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手底下摸到了一種凹凸不平的感覺,“你呢?”

真奇怪。我把書翻到罪魁禍首的那一頁,驚訝的發現裡麵夾了三片花瓣和兩片花葉。花瓣原本應該是紅色的,現在已經變成暗的發黑的紫紅色了。葉片上的葉脈和紋路因為失去了水分而變得更加清晰,它們看上去已經待在這裡至少兩年了。

我多看了一眼,然後重新將它們放回原處。

“我能和你一起嗎?”劈裡啪啦的聲音戛然而止,提姆合上手裡的筆記本。我有點差異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當然?”我有點意外,平時我們都是分開走的。提姆比我要忙,我隻需要家和學校兩點一線,他不一樣,事情多起來的時候幾乎成天成天腳不沾地,我有好幾次都在學校裡看到他抱著教材一路小跑的去趕公共專業課,身上的西裝還沒換下來。“你有急事要回家嗎?”

我記得他前兩天才和我說過這周末他要出差。

“計劃趕不上意外,”他伸出手來搓了一下額頭,看上去很疲憊,這幅樣子和布魯斯很像,“我今天就得走,晚上的飛機。”

“去哪裡?”我抬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已經六點五十分了。我低頭記住了書頁,然後把書合上。

“拉斯維加斯。”

他跟著我一起站起來,我們各自拿了自己要借的書,去圖書管理員那裡等級。離開圖書館的時候外頭已經黑透了。我們在向外走的時候隨口聊了一下這周末的安排,他問我有沒有什麼計劃,我說我打算去剪頭發。我的頭發長長了,不拉直自來卷的時候也能幾乎垂到腰線。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感到有人從後麵跑過來,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我就特彆害怕彆人從後麵跑過來和我打招呼。我驚呼了一聲,掙紮著轉過身去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是誰!?”我把書抱在懷裡,盯著那張陌生的麵孔。男生,黑頭發黑眼睛,不是亞裔。

“對不起……?”對方反而比我更愣,眉頭皺起來,仿佛在不解我的反應為什麼會這麼大。“呃,我希望你現在能到法學院大樓旁邊的那片空地上,好嗎?”

“憑什麼?不好意思,但你是誰?”我警惕的又往後退了一步。天這麼黑,我哪會知道他到底想乾什麼,不是我被害妄想症太嚴重,而是我已經遇上兩次倒黴事了,而紅頭罩這會兒肯定不會出現在這裡。再說了,我從來沒見過他,就是白天他找我我也不會去的。

那個人還想再說點什麼,提姆率先打斷了他。

“康納?你找她有事?”提姆看上去認識這個人,大概是不熟,但是能互相叫上名字、偶爾在餐廳碰到對方接蘇打水的時候會說“嗨”。

噢,提姆認識他,那他大概就不是壞人,我想。

那個人像是剛發現了提姆似的:“德雷克?嗨,你們……你們是要一起去乾什麼嗎?”他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怪,但還是堅持把話說完了,“奧斯卡有事情和你說,他已經在那裡等了一個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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