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才夫婦的喪事辦的還算體麵,村裡人湊了一些錢,給他們定了一口合棺,葬在唐家先輩的墳旁,出於對秀才夫婦的敬重,大夥兒還出錢請了廟裡的和尚念經超度,因為秀才娘子是自儘,這在佛教的教義裡是要受懲罰的。
秀才娘子的娘家人如村長之前猜測的那樣,根本不曾提及撫養長姐遺孤的事,隻在喪禮上帶著一群孩子出現,吃喝完畢立馬離開。過程中,甚至都沒有看過唐定元一眼,顯然是靠不住的。
處理後事的這些天盧老屠盧苗氏都在唐家幫忙,肉檔的生意暫時讓盧老大管著,一開始家裡人還覺得老兩口似乎對唐家的事太上心了,村裡不少孩子在唐秀才那裡念過書,可也沒見人家家裡的長輩連活都不乾,連日在唐家守著啊。
直到唐秀才夫婦下葬,盧老屠和盧苗氏領著唐定元回到盧家,大夥兒才恍然大悟。
原來唐家這個遺孤,是被老兩口收養了嗎?
一時間,盧家眾人心思各異。
“寶金,你帶弟弟回你屋,在彆的屋子騰出來之前,弟弟先和你們兩兄弟睡,你是大哥,也曾是他師兄,可要照顧好弟弟啊。”
盧苗氏喚來大孫子,將一直沉默不語的唐定元交到他手中。
“哎。”
盧寶金高興地點了點頭,老師和師娘去世後他最擔心的就是元哥兒了,現在爺奶將元哥兒領回了家,算是了卻他一樁心事了。
“元弟,我帶你回房。”
盧寶金牽起唐定元的手,帶他走向他和盧寶銀的房間。
“你們也過去看看吧,陪元哥兒說說話。”
盧苗氏又對家裡其他孩子說道,這顯然隻是一個借口,為了把人支開,“你們留下,小孩子的事,你們過去湊什麼熱鬨。”
眼看老二兩口子蠢蠢欲動想偷溜,盧苗氏趕緊開口把人攔下,接下去的事和他們也有些關係呢。
******
盧寶金和盧寶銀的房間並不算大,因為這頂多隻能算是三分之二間屋子,還有一小半是盧秀玉的房間,中間砌了一堵牆,將原本的房子隔成兩半。
因為沒有提前知道唐定元要過來的事,盧寶金兄弟倆的屋子也沒收拾一
下,顯得有些臟亂,盧寶金臉上有些羞赧,估計覺得讓小師弟看到自己邋遢的小窩有些丟臉了。
他們兩兄弟都不是細心的人,隻有他們娘剛幫他們打掃完房間的那幾天屋子才是整潔的,時間一長,東西亂丟亂放,起床也不疊被子,看上去比狗窩也強不了多少了。
“你的東西就先放在這個櫃子裡吧,等爺奶給你收拾好了屋子,你放東西的地方就寬敞了。”
看唐定元臉色平靜,並沒有笑話他的意思,盧寶金鬆了口氣,然後加快手上的動作,將那些放在炕上、書桌上、椅背上的衣服褲子一股腦塞到樟木箱子裡,又將櫃子裡稍微空些的那一個騰出來,暫時給唐定元放置東西。
“謝謝。”
唐定元開口了,這是他來到盧家後說的第一句話。
可能是哭久了,唐定元的聲音無比沙啞,就像被粗紙磨礪過一樣,滋啦滋啦的,聽地人耳朵發麻,盧寶金還記得,以前元哥兒的聲音是那麼清潤舒朗,像是唱歌一樣好聽。
“那個,需要我幫忙嗎?”
盧寶金有些手足無措,家裡的弟弟妹妹都是皮猴,耐摔耐打,從來也不用他這個大哥看顧,可元哥兒不一樣,盧寶金總覺得元哥兒和他們不是一路人,他更清貴矜持,小小年紀就已經像是學問高深的讀書人了,讓他深怕自己言行上有過世,冒犯了他,根本就不敢拿他當孩子看待。
以往隻有在對待二房二堂妹的時候他才有類似的感覺,不過對乖寶的時候倒不是敬怕,而是這個堂妹太過精致可愛,她就像是一個精美的陶瓷娃娃,他那麼五大三粗,好像離這個妹妹近一些就會把她摔碎一樣。
家裡人都覺得他對二房的堂妹最冷淡,以為他是受了他娘的影響,實則不然,除了嫡親弟妹外,盧寶金最稀罕的就是這個漂亮的堂妹了。
隻可惜,他隻敢遠遠的看,離近些就緊張地說不出話來了。
正因為這樣,一直沒有人發現他的真實想法,就連盧寶寶本人也以為大哥不喜歡她呢。
“不用。”
唐定元搖了搖頭,他帶來的東西並不算多。
他爹娘的東西大多都燒了,隻留下一個荷包和一個束發帶,荷包是他娘親手縫的,已經用了好
多年了,繡線都已經起絨,束發帶是他爹身前最喜愛的物品之一,上麵嵌著一塊劣質粗糙的玉石,並不值錢,可也是唐秀才身上少數幾件還能彰顯他身份的“貴重”物品。
因為李朝法典對於不同身份的人有諸多限製,尋常人不能佩戴玉石,除非有功名、官爵抑或是皇族成員。
像盧老屠這樣的賤籍,無論多麼富貴滔天,身上也是不允許佩戴玉石的。
唐定元作為秀才的兒子,可以以繼承遺物的方式留下這個鑲嵌玉石的束發帶,可是在他擁有功名之前,這根發帶是不能以裝飾物的形式出現在他身上的。
除了這兩件遺物,包裹裡就隻剩幾件替換的衣物,以及一口缺角的硯台以及一塊磨了一小半的墨錠。
唐秀才的那些書早就被秀才娘子賣了,這個硯台還是因為有缺損,寓意不好才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