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家的私事,大夥兒就先回去吧。”
傅大岩東拚西湊地還原了在他離開後家裡發生的那一場鬨劇,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倒不是覺得葛石燕欺負了老大一家,而是在傅大岩看來,家醜不可外揚。
在場這些人裡,有多少真心實意關心他們家的事?更多的是將這件事當成一個熱鬨,當成一個談資,以後好講給不知情的人聽。
他覺得,家庭就像是一口鍋,有些事寧可悶爛了,也不能說出來讓彆人家笑話。
“不行,都不能走!”
葛石燕和傅大岩持相反的態度。
老大家不乾人事,她憑什麼還要給他們留麵子,最好鬨得大一些,讓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們一家是什麼樣的為人。
“葛氏!”
傅大岩加重了語氣。
“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說到這兒,他已經帶上了哀求的語氣。
“忽然想起來,我家灶頭還燒著水呢。”
“我家豬還沒喂呢。”
“我家娃可能要吃奶了。”
……
鄉裡鄉親的,誰也不想在主人家已經表現出不歡迎的態度時再留下來看熱鬨,大夥兒互相使了一個眼色,然後找著借口陸續離開了傅家。
臨走的時候,那些女人還不忘用同情鼓勵的眼神看了看葛石燕和寶寶娘倆。
以往村裡都說傅大岩偏心眼,心疼後娶的娘子和小兒子,傅老大一家就是在苦水裡泡著的小白菜。
現在看來,傅大岩也不見得一麵倒的偏向後麵那一房媳婦,可見之前村裡的很多傳言,都是不可信的。
女人們心中各有考量,傅時春和馬梅芳經營了多年的可憐兒的形象在這一刻嚴重受創。
在鄉鄰們走後,馬梅芳都繃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她神色陰沉地盯著寶寶,思考剛剛對方的那番話到底是隨口說的,還是有人在背後指導。
那種恨不得戳穿她小身板的眼神,寶寶怎麼可能感受不到,她揉了揉眼睛,裝作不經意地走了幾步路,正好躲在了傅大岩的身後。
馬梅芳的眼神直勾勾地盯在寶寶身上,自然順著她移了過去,隻不過當她意識到寶寶現在在誰身邊的時候,就立馬收回了視線。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她那惡毒又憎惡的眼神,被傅大岩看在眼裡。
寶寶抱住養父的大腿,害怕地躲在他身後,好半晌,才探出半個小腦袋,眼神怯生生的,猶豫了好一會兒,悄悄扯了扯傅大岩的褲腿,在傅大岩低頭時,給了他一個信賴的眼神。
在傅大岩心裡,這個養女的分量完全比不上自家的孩子,頂多和親戚家的孩子比肩,可這會兒當她在害怕時第一時間想到依賴他,並用這樣深信不疑的眼神看著他,傅大岩那顆心頓時被擠的滿滿脹脹的,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將寶寶當成自家人看待。
老大媳婦確實過分了!
傅大岩回想了一下剛剛看到的惡毒眼神,實在不敢相信那樣的眼神,出自向來溫婉老實的老大媳婦身上。
之後的事,寶寶身為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不適合聽,即便寶寶撒嬌賣乖,依舊被被葛石燕帶回房間裡,隻能躺在炕床上焦急等待結果。
“我不同意!”
“娘啊,你在天有靈睜開眼看看吧,你兒子你閨女被欺負成啥樣了!”
隔著石磚牆,寶寶隱約聽到了不少聲音。
傅時春被人從地裡叫回來,出嫁的傅月夏也聽到了風聲,生怕自己兄弟吃虧,風風火火趕回娘家和後娘乾仗。
他們都是一夥兒的,唯獨葛石燕勢單力薄,唯一能仰仗的傅大岩,也不知道態度如何。
從醒來到現在,寶寶還沒有見到記憶裡和原身感情最好的小哥,也就是養母葛石燕的親生兒子傅時年。
按照兩個孩子的感情,原身病的那麼重,傅時年應該和葛氏一樣,一直在她床頭守著才對。
寶寶琢磨著,傅時年極有可能被葛石燕送回了娘家,因為她一個人看顧寶寶□□乏術,照顧不到兒子傅時年,而在這個家裡,葛石燕對誰都不放心,唯獨將兒子送回娘家,她才能將整顆心都放在原身身上。
如果傅時年在家,葛石燕還能多點底氣,不過傅時年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他和龍鳳胎同年出生,麵對已經成家立業的異母兄姐,完全沒有戰鬥力。
他在場的唯一好處就是讓傅大岩因為他年幼偏袒一下葛石燕母子。
寶寶大病初愈,剛剛打起精神出去替養娘說話已經耗費了不少精力,這會兒躺在炕床上,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後終於熬不住了,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時,葛石燕已經坐在了她的床頭,床頭櫃上放了一碗藥,還冒著熱氣。
“小寶,娘先給你擦把臉,等會兒喝完藥就能吃飯了。”
葛石燕正準備叫醒閨女呢,看到寶寶醒來,趕忙從麵盆裡絞乾淨棉布帕子,幫她擦乾淨小臉蛋。
大人的手勁大,寶寶感覺自己的臉就是一個麵團,整個毛巾蓋在她的臉上,順時針搓洗,等一口氣憋到儘頭時,養娘也總算把她的臉擦完了,如果給她一麵鏡子,應該可以看到一張通紅通紅的小肉臉。
“娘給寶準備了一勺糖,等你把藥喝完了,就能吃糖了,一點都不會苦。”
葛石燕怕閨女嬌氣不肯吃藥,還特地給準備了一勺白糖。
她以為,即便這樣,也得哄著閨女把苦藥湯喝下去,沒成想這次閨女喝藥可爽快了,捏著鼻子,閉上眼睛,一口又一口,沒幾下就將那半碗藥湯喝乾淨了。
忍著反胃的衝動,寶寶趕緊把那一勺糖含進嘴裡,她覺得原身得的大病沒有弄掉她一條命,倒是這一碗苦藥湯一下子讓她的命去掉半條。
“寶真乖。”
葛石燕先是錯愕,然後馬上流露出心疼的表情。
養女遭了大罪後反而更加乖巧懂事了,她這是在心疼她這個娘呢。
“以後娘絕對不會再讓寶受委屈了。”
葛石燕將閨女一把摟進懷裡,之前當著那些人的麵沒有掉落的眼淚,這會兒爭先恐後流了下來。
她算是看明白了,即便往日偏向他們娘倆的傅大岩也不是她的依靠,因為對他來說,大房不論做錯了什麼,都是他的兒子,他對傅時春和老幺的愛或許有多有少,但都是疼愛的。
在這個家裡,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隻有她的兒女,他們才是一家人。
剛剛,葛石燕借著今天的事為他們這邊爭取到了一個好處,那就是公中出銀子送兒子傅時年去書塾念書。
她不求兒子真能讀出什麼名堂來,往好了想,兒子沒準能考個秀才或是童生,隻要有功名,在村裡的地位就不一樣了,他要真的不是念書的種兒,多識一些字,借由她弟弟妹妹的關係,也能去鋪子裡當一個賬房或是管事。
不論哪一種,都比種地乾活來的好,輕鬆體麵不說,掙得銀子也多,將來寶寶嫁給老幺,也可以跟著享福了。
其實在最初傅大岩讓鄉親們離開的時候,葛石燕衝動地想過要和傅大岩和離,但是她很快就冷靜下來,轉念一想,憑什麼啊!
她一覺踢開傅大岩,帶著兒子養女離開傅家,看上去像是出了一口氣,可結果不是將傅大岩和傅家的一切都讓給了傅時春兩口子嗎。
這可不是現代,離婚還能分家產,葛石燕作為外姓人,帶不走傅家任何東西,包括她嫁過來這十多年,和傅大岩一起掙下的家產,更有甚者,傅家的族老們還會在她想要帶走兒子時插一手,傅時年姓傅,要是被她帶回葛家,將來她再嫁,傅時年還要改後爹姓不成?對於當地氏族來說,這是極為丟臉的一件事。
就算族老不插手,恐怕她前腳帶著兒子養女離開,後腳繼子繼女們就要在自己的小房間裡大擺宴席,得意他們終於不費吹灰之力就占有了傅家所有的家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