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
課上到一半, 一個矮瘦的女生出現在教室外,語文老師的激情演講被迫中斷。
“她怎麼又遲到了,這都第三節課了, 還以為她不來了呢?”
“反正一個禮拜總有兩三次, 她這樣,還不如退學找份工作呢。”
寶寶聽到了周圍一些同學的議論聲。
站在門口的女孩低著頭, 她的劉海又厚又長, 低著頭的時候, 完全可以阻擋住外界的窺探,就是不知道,她是否聽到了這些有關於她的議論。
除了周一早會升旗的日子,鎮江高中從來不要求學生必須穿著校服,鎮江的校服還是很老式的藍白寬鬆運動服, 褲子裡麵襯著網紗, 天氣熱的時候, 又粘又吸汗,彆說這校服穿著不好看了, 就算好看, 大家也不願意穿著這樣悶熱布料做的衣服。
可同學這麼幾年,大家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個女生穿除了校服以外的服裝。
這裡很多學生都是從初中部直接升上來的, 眼前這個女孩也不例外, 對方身上的校服從初一開始到現在念高二,已經陪了她五個年頭了, 褲腳有些短, 本能蓋住屁股的寬大上衣這會兒勉強遮到臀部上方的位置。
原本白色的布料即便清洗地再仔細,這會兒也有些發黃了,藍色的布料已經褪成泛白的藍灰, 看上去十分寒酸。
“薛若若,你怎麼又遲到了!”
中年女老師皺著眉,心情有些不渝。
“算了算了,進來吧。”
當她看到少女十年如一日的打扮,以及想到對方過分沉默的性格時,批評的話語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最終在心裡化成一句歎息。
那個名叫薛若若的女孩走進教室,沉默地走到最後一排,靠近垃圾桶的角落裡坐下。
其實她的個頭並不高,在全班女生裡,甚至可以排倒數前三,可誰讓她成績不好,又經常遲到早退呢,老師很難喜歡這樣一個學生,將她發配到教室的“冷宮”位置雖然有損師德,可麵對薛若若本人的不爭氣,其他任課老師也默認了班主任的安排。
對方坐下後就很快拿出了課本,寶寶扭頭觀察她的時候注意到,對方手腕露出來的那一截帶著青紫的痕跡,隻不過對方也很快注意到了,她拉扯了一下衣袖,將那些痕跡重新遮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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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去吃關東煮嗎?學校外麵開了一家新店,裡麵的蘿卜和甜不辣可好吃了,而且價格也不算太貴。”
下午放學,寶寶的前桌拍了拍她的肩膀親呢地問道。
現在基本都是雙職工家庭,父母沒有時間回家做午飯,於是給孩子一筆錢,讓他們在外麵解決,一般情況下,孩子們很少把錢花在正經飯菜上,一份關東煮、一份烤冷麵、一杯奶茶……那些大人眼中不健康的食品,才是這些孩子熱愛的食物。
原身情況不太一樣,薛爸和茅媽除了收租,沒啥正經工作,每天都能按時做好三餐等著閨女回家吃飯。
而且鎮江高中離城中村並不算太遠,步行十五分鐘左右就能到家。
“不了。”
寶寶搖了搖頭,早飯吃了一碗小餛飩外加兩個嬰兒拳頭大小的韭菜雞蛋餡的包子,一個上午過去了,她早就已經餓了。
可奈何現在是月底,早在寶寶來到這具身子裡的那天,原身已經將這個月的零花錢給花完了,現在囊中羞澀的她隻能想著關東煮的滋味在心裡狂流口水,根本就拿不出錢來享受。
QAQ她不是包租世家的女兒嗎,為什麼總是那麼窮。
“那好吧。”
女孩失望地點了點頭,然後又蹦蹦跳跳跑去找彆的同學。
“不知道爸媽今天做了什麼菜。”
寶寶揉了揉肚子,慢騰騰地向家裡走去。
作為經濟最繁榮的江州州會城市,廣市絕大多數街道都十分整潔寬敞,兩側的人行道上栽種著粗壯的大樹,寶寶特地挑有樹蔭的地方走,而薛若若就走在她前麵不遠處,兩人的目的地也是相同的。
同在一個班級裡,絕大多數同學都不知道,薛若若和她有血緣關係,兩人的爺爺是親兄弟,薛若若隻比她早出生三天,可這樣同出一宗的小姐妹,境遇卻是截然不同的。
在一百多年前,薛家還是當地的大戶,兩人的曾祖父有薛半城的美譽,這雖然是一個誇張的說法,但也足夠證明當時薛家的資產有多麼龐大了。
經曆了戰亂,再加上建國之初有一段時間的政策混亂,薛家的資產被沒收,過了將近二十年才將其中很少一部份返還給薛家的後人。
那個時候,薛家隻有薛爺爺兄弟倆人,雙方各自分得宅院鋪麵古董若乾。
因為出生時機不好,兩兄弟小時候在鄉下長大,都沒有受過很好的教育,早就已經喪失了先輩們的經商本事,薛爺爺為人比較踏實,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在小心嘗試幾次均告失敗後專心囤積固定資產。
那個時候流行樓房,他就將分到的一些老平房推到,建起了二三層的房子,租給那些家裡人口多,單位又遲遲不分房子的工人,收到的租金不是用來買房子,就是用來買黃金。
他的見識不多,但也知道,在國家穩定的時候,買房和黃金是最不會出錯的。
不同於薛爺爺的穩紮穩打,薛爺爺的兄弟顯得激進了許多,他將一部分古董和房產變賣,哪個生意紅火就撲到哪裡,那些年,他開過服裝廠,做過電子品,還在股市中廝殺過。
可是因為不懂得做生意,性格又太直白的緣故,被很多人套路過,幾次下來,身家折損了大半。
到了兩人的兒子這一代,薛爸看著自己小時候兩千一平米的房子漲到了八千,他想也不想,就將手頭所有的錢,外加賣掉了一部分黃金,將原本兩三層高的樓房,統統加建至七層,還買下了一塊地,修建成了一個菜市場。
至於他那個堂兄弟薛百山,也不知道被誰蠱惑的,居然迷上了賭博,將家裡最後一套房子都輸沒了,活生生把他爹氣死。
現在薛百山住在薛百裡某一間出租屋內,這是薛爺爺臨終時拉著兒子的手讓兒子承諾的。
他們畢竟是同一個祖宗,薛爺爺無法眼錚錚看著自己的侄子露宿街頭,於是他讓兒子保證,隻要對方還活著,對方的女兒還活著,就要留一間屋子給他們落腳。
不過薛百山的賭債他不用插手,這是一個無底洞,雖然不算絕對,可薛爺爺活了一輩子,就沒有見過一個賭徒最後改邪歸正。
這聽上去是一個很矛盾的遺言,可著實讓薛百裡鬆了一口氣。
隻是一間出租屋,小一點的戶型,每個月的租金撐死800-1000,雖然也叫這個愛錢如命的男人肉痛,可不至於承受不起。
就這樣,薛百山家在堂哥的房子裡一住就是十三年,最初的時候,討債的人還曾來薛百裡這兒討要過賭債,說不還錢就剁了他堂弟的雙手。
薛百裡隻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報警,第二件事是從廚房裡拿了一把菜刀,親自遞到那個高利貸債主的手裡。
經過這件事後,那些人都知道了,薛百裡是真的不在意這個堂弟,不打算管他那一屁股欠債,到後麵,也沒人再來他這兒浪費時間。
隻是可惜了借給薛百山的那一棟樓,因為有一個常年被人追債的住客,薛百裡隻有將租金再次調低才能租的出去,看似隻是讓出了一間房間,實際上每個月的損失卻已經番了好幾番。
每天晚上睡覺前,薛百裡都會送予堂弟美好的祝願,保佑他出門被車撞死,喝水被水噎死,反正早點翹辮子就完事了,即便那個時候那間房子還是收不回來,得給那個男人的女兒住著,可至少不會日日夜夜有人追債,影響他的租金。
因為薛百裡不肯幫忙還賭債的緣故,薛百山怨上了這個堂哥,他雖然還厚著臉皮住著堂哥的房子,卻從來沒有想過報答堂哥,在薛爺爺這個念舊情的長輩去世後,兩兄弟直接斷了聯係。
原身也是八歲那年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一個關係比較遠的堂姐。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薛家在城中村的東麵,那一段靠近幾座地標大廈,相對更繁榮些,幾年前,政府還出錢將一些臨街的老房子重新粉刷了一下,看上去十分齊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