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婆子鬨了那麼一出, 項護軍兩口子家裡領養了一個女娃娃這件事,也算在村裡過了明路。
其實寶寶的領養手續還沒辦理好,可兩口子睜著眼睛說瞎話, 隨便給他們看了眼派出所蓋了公章的回執單, 在場的都是沒上過學,不識字的文盲, 看到那個紅豔豔的公章就心中一凜, 自然是他們說什麼, 就是什麼了。
已經成定局的事情,大夥兒也沒想著再勸。
自那天起,鬱美芬和項護軍倆人憋了兩個月,有些爆棚的顯擺欲就出來了,以往最討厭女人孩子紮堆討論養娃經的倆人現在主動加入進去, 積極向那些有經驗的人詢問養娃的注意事項。
“哎, 我是真沒想到, 美芬你也有今天。”
人群裡,坐在鬱美芬身邊, 正在給自己兒子織毛線褲的女人忍不住感歎了一句。
“大家還記得不, 當初美芬可是信誓旦旦說自己不喜歡孩子的呢,嫌棄孩子哭鬨, 還嫌孩子拉屎撒尿臟兮兮的, 你們看,現在她給孩子換尿布, 不是很順手嗎, 哈哈哈。”
這個女人以前和鬱美芬還是很要好的,可自從鬱美芬失了孩子,而她又接連生下兩個孩子, 相處時免不得提到自家兩個小魔星後,關係就漸漸疏遠開了。
準確的說,是鬱美芬單方麵疏遠人,因為那個孩子,她見到每一個小孩都覺得折磨。
現在這樣真好,美芬又變成了以前那個開朗愛笑的美芬。
“呸,那是彆的孩子,我們家寶寶放屁都是香的。”
現在的鬱美芬心胸開闊的很,放在以前,她肯定覺得這些人都在諷刺她不能生,沒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不過你這個孩子領養的真好,我這麼大,就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姑娘,你說等她再大些,你和項老二得多擔心啊,外麵的小狼崽子多得很,一個不小心就要被叼走了。”
“就是,你看我家小子怎麼樣,不如早點給你閨女定一個娃娃親,知根知底的,將來就不怕被拐跑了,哈哈哈。”
大夥兒說著玩笑話,氣氛融洽的很。
“這年頭可不興包辦婚姻了啊,我家姑娘得挑一個她喜歡的。”
鬱美芬看了眼說話的那個女人身邊黑黑瘦瘦,還拖著長鼻涕的兩歲小毛頭,很是覺得他配不上自家香香白白的小白菜,不過話不能這麼說,太得罪人了。
“這些事情都遠的很,不過今天呢,我還是要和大家說一件事,寶寶雖然是我領養回來的,可我和護軍都把她當成我倆親生的孩子,我希望大家也忘了領養這件事,就當寶寶是我們兩口子生的。”
鬱美芬收了收表情,語氣有些嚴肅。
“我這個人脾氣不好,這些年因為孩子這事兒也得罪了不少人,瘋起來,連我婆婆我都撓過,所以吧,我希望以後寶寶長大了,不要有人在她耳邊說一些有的沒的,不然惹地她難過了,我恐怕又得瘋一次了,到時候……就鬨的不好看了……”
她放輕緩了一些語氣,聽上去慢條斯理,柔柔弱弱的,可字麵上透露出來的威脅力,卻一點都不容小覷。
這兩年,誰沒見過鬱美芬和林婆子婆媳倆為孩子的事情大打出手啊,眼前這個女人瘋起來連婆婆都敢打,一點名聲都不顧忌,更彆提他們這些無親無故的人了。
大夥兒明白,鬱美芬今天說這些話,是提醒,也是警告,她不希望以後寶寶長大了,有人在她麵前說一些類似你不是你爸媽親生的,你是撿來的野孩子之類的話。
“誰沒事和孩子說這些啊。”
“就是,這不是缺德嗎,美芬你放心,我們誰都不會提的。”
大夥兒麵麵相覷,然後趕緊接二連三地開口保證。
類似的一幕,也發生在項護軍身上。
他挨家挨戶上門,這個向來不與人爭執的男人,軟硬兼施,拜托大家隱瞞寶寶是收養的這個真相。
他這半輩子,沒有與人紅過臉,村裡誰家遇到麻煩,求到他麵前了,他也會搭把手,因此在他上門後,大夥兒也答應了他,以後不會再提及寶寶是領養的這件事。
最後,項護軍又去了一趟項家的小樓房,不知道他和項家人說了些什麼,那天項家小樓劈裡啪啦砸了好些東西,等項護軍出來的時候,臉上身上都多了好多巴掌印和抓痕。
鬱美芬想去小樓那邊算賬,被項護軍攔下了,從那天起,這個被分出來的二房好像真的和項家那群人斷了關係似的,除了老兩口生日以及年節的時候項護軍會送點東西過去,就再無其他往來。
有時候走在路上,那邊的人見到了抱著孩子的鬱美芬,也隻當沒有看見,再也沒有來找過鬱美芬母女的麻煩。
而這些,寶寶也都看在眼裡。
這一世的父母,在很用心的為她營造一個完美的家庭環境。
她知道,他們阻止那些人在她麵前胡言亂語,並不是怕她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就不親他們,而是怕她難過。
他們第一次當父母,隻是用一些笨拙的方式,很努力的給她一個安穩,平定的小家。
寶寶窩在媽媽的懷裡,瞅了瞅憨笑的爸爸。
從這一刻起,她也要忘了自己被領養的這個事實,現在她叫項寶寶,項爸爸的姓,鬱媽媽給取的名,她就是項爸爸和鬱媽媽的小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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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八個月的時候已經能夠很熟練的翻身,坐起來以及飛速爬行了,這幾個月的時間,她的社交圈又大了一些。
現在是農忙的時候,地裡的活兒太多,項護軍一個人忙不過來,鬱美芬也不得不放下孩子,去地裡幫忙。
兩口子都不放心把孩子帶到地裡去,因為那裡蟲子多,而且兩口子乾活的時候難免會顧及不到孩子,於是在萬般不舍下,鬱美芬將寶寶拜托給傅家老二媳婦照顧。
傅家的條件好,但也得看人,傅老大在運輸隊,工資高,油水足,媳婦也是正經工人,兩口子的日子當然不賴,傅老三在軍隊,還是個連長,生活也不用擔心。
傅家早在最小的兒子結婚後就分家了,可幾個兒子都是孝順的,尤其是出息的老大和老三,每個月都會寄錢回來,補貼二老和在鄉下生活的兩個兄弟,傅老二和傅老四也是出了名的踏實肯乾,再加上父母和兄弟的補貼,按理日子應該過得不賴。
外人看著是這樣的,實際上,傅家二房的日子要艱難許多,因為他們家的孩子太多了。
傅家一共十二個孩子,其中十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傅老大家有兩個,小的那個是趕在計劃生育嚴格實行前生的,傅老三在軍隊,他家老大生完沒多久,計劃生育就開始了,為了工作兩口子都不敢再要一個孩子。
傅家剩下的九個孩子,有六個出自傅家二房。
傅家有生雙胞胎的基因,傅老二和傅老三就是一對雙胞胎,傅老二娶的媳婦尋梅娘家,也有過生雙胞胎的曆史。
這兩口子湊在一塊,可能是強強結合了,第一胎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因為結婚早,當時計劃生育在他們這兒還沒有嚴格執行,想著在生一個閨女,誰知道懷上後,一口氣生了四胞胎,當時還招來了電視台的人,讓傅家在當地大出了一把名氣。
就這樣,尋梅兩胎就成了六個男孩子的母親。
傅老四家頭胎也是雙胞胎兒子,最小的姑娘傅福寶是避孕意外的產物,兩口子也怕鬨出二嫂那樣的烏龍,在懷上這一胎後,時髦地做起了產檢,生怕肚子裡也揣上四五六個崽。
因此傅老四媳婦白秀秀這一胎是繼尋梅的四胞胎之後,傅家第二個在醫院產下的孩子。
這個時候,鄉下人還是習慣找接生婆在家接生,很少有人會為了生孩子特地跑去醫院,原本傅家二老也是有些不高興的,覺得老四太寵媳婦了,可等三代裡唯一的女娃娃出生後,那點不高興瞬間就跑光光了,不僅這樣,老兩口還從老二家搬到了老四家,準備以後就由傅老四養老了。
二老有孫女萬事足,可少了二老的幫襯補貼,養著六個兒子的尋梅卻有些抓瞎了。
她男人是能乾,可頂不住六個小子能吃啊,再說了,家裡的錢不能全造光了,她總得攢一些,給兒子留著念書娶媳婦,以前有公公婆婆幫忙照顧孩子,時不時補貼一些家用,尋梅還沒覺得特彆吃力,可現在公公婆婆跑去了老四家裡,雖說補貼還是有的,可總歸沒有以前住在一塊時那麼多了。
尋梅知道,不能怨公婆,也不能怨老四兩口子,畢竟這些年公婆幫襯他們一家更多,而且老四家的閨女確實可愛,她自己隻有六個兒子,也對那個小侄女愛的不行,怪不得公婆現在一顆心都撲在她的身上。
日子總是要過的,尋梅就開始琢磨起了彆的營生——幫人帶孩子。
農忙的時候,不是所有家裡都有閒人能夠照顧孩子的,大一些的還好,放養就是了,可小一些的呢,也不放心讓同樣還是小孩的哥哥姐姐們帶著。
尋梅家的雙胞胎現在已經上小學二年級了,稍小的四胞胎今年也已經六歲了,可以放養,她完全可以空出手,幫彆人帶孩子。
當初四個小嬰兒齊上陣她都撐過來了,尋梅對帶一群孩子,具備充分的信心和經驗。
說乾就乾,就這樣,一個沒有營業資質,類似托兒所的機構就在塘豐村的傅老二家開辦起來了,寶寶是送到尋梅這兒的第七個孩子,也是孩子裡年紀最小的。
“哇哇哇,哇哇。”
寶寶躺在傅家的小床上,這是當年躺過傅家四胞胎的嬰兒床,寬敞的很,足夠她在裡麵滾來滾去,滾來滾去了,而且四周都是精心打磨過,沒有一根毛刺的圍欄,也不用擔心她不小心滾下去。
隻不過,這段時間寶寶不能放肆的滾了,因為她的身邊多了一個軟綿綿的小嬰兒,這個小嬰兒還是村裡大名鼎鼎的福囡囡。
寶寶暫時還沒感受到對方有多大的福氣,隻是覺得這個小娃娃有點吵。
“哇哇,啊哇!”
福囡囡可喜歡自己身邊那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娃娃了,她翻起身,用手撐起身體,骨碌骨碌爬到了寶寶身邊,衝著她嬰言嬰語。
可能太過開心,加上一直啊啊啊說話,嘴巴有些兜不住口水,全都落在了寶寶的衣服上。
寶寶看了眼掛在福囡囡嘴角的長長涎水,擔心自己的薄春衫被口水給泡濕了,活動了一下身體,慢吞吞,像一條小蚯蚓一樣,挪到了另一邊。
“哇哇哇!”
福囡囡可能以為這是一個你追我跑的小遊戲,開心地不得了,手舞足蹈地再次爬了過來,小孩子的手腳都很軟,又沒有太大力氣,就那麼幾十厘米的距離,她還爬累了中途趴下休息了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