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節課張濤一直神色迷離, 白阮也一心二用,講著課時目光不住在教室中逡巡,還走下講台在教室裡轉了幾圈,想找出心魔分.身可能的藏匿處,但心魔沒有實體,隨便找個書包桌膛就能躲一躲, 班中除了白阮又沒人能看見它,搜索難度很大, 因此直到下課白阮也沒能把它揪出來。
下課鈴聲響起,白阮又不甘心地在班裡的三條過道上轉了一遍到處看, 卻仍舊一無所獲, 隻好在學生們開始變得奇怪的目光中衝魂不守舍的張濤招招手,道:“張濤, 來一下。”
張濤呆愣愣地起立,郎靖風也跟著站起來, 抓起周五物理隨堂小測的卷子, 尾隨張濤和白阮走進班主任辦公室。
白阮一出教室門,一直夾在張濤數學書裡的心魔就扁扁地淌到桌上, 隨即如被充滿氣的氣球般嘭地脹圓了,又長出一條小觸須。仗著沒人能看見自己,它大大咧咧地飄在教室裡, 把學生挨個摸過去, 窺探他們的內心。
人類將“怕”這個概念定義得很寬泛, 怕家長怕老師是怕, 怕考砸怕作業多是怕,怕窮怕吃苦也是怕……然而對心魔而言,唯有令人毛骨悚然、腎上腺素分泌激增的“恐懼”,才是真正的怕。
會令這些普通人類高中生感到恐懼的事物較為集中,要麼是殺傷力小容易處理的蟑螂老鼠蟲豸之流,要麼是難以具現化的黑暗、深海、巨大天體之類,要麼就是各種童年陰影係列的土味兒都市傳說與校園怪談。
心魔揮舞著觸須,從教室這頭摸到教室那頭,一個學生都沒放過。
“坐。”辦公室裡,白阮慣例拖到桌邊一把椅子。
張濤坐下,郎靖風站在他身後,一副要旁聽的樣子。
白阮的目光跳過張濤,落在郎靖風身上:“……你有什麼事?”
郎靖風一笑,揮揮手裡的物理卷子:“我找何老師問題。”說著一轉身,麵朝物理老師,背對著白阮,可這個距離白阮說什麼他也都能聽見。
白阮不覺得這事有瞞著郎靖風的必要,便不再管,先用不痛不癢的公關辭令安慰張濤,聊了幾句後,白阮順著前麵的鋪墊試探道:“……你是不是這段時間看了一些比較恐怖的影視劇啊、啊之類的東西,受到這方麵的影響了?”
張濤搖頭,訥訥道:“沒看,我回家就是學習。”
白阮孜孜不倦地誘導:“那你聽過什麼有關學生跳樓的傳聞嗎?”
張濤抿了抿嘴唇,道:“那是聽過。”
白阮用知心哥哥閒聊的語氣道:“可以給我講講,我幫你疏導一下。”
他目前高度懷疑是心魔將張濤的某些恐懼具現化了,如果確實如此,那麼要對付那個跳樓鬼,最好是先問過張濤,因為心魔會百分之百按照張濤的“設定”造鬼,鬼出沒的時間地點、攻擊性如何、弱點在哪裡,都是按照張濤的想象進行還原的,雖說鬼被造出後擁有自我意識,未必會百分之百符合張濤最初的設定,但這仍然是最重要的情報。
“啊?”張濤有些摸不著頭腦,“聽過不少,就各種社會新聞。”
白阮試探道:“印象最深,或者說聽完最讓你感覺害怕的,是哪個?”頓了頓,白阮補充道,“新聞或者故事都可以。”
張濤沉默片刻,不好意思地乾笑了一下,道:“……最害怕的是鬼故事。”
白阮的笑容如春風般和煦:“那你也講講,沒事的,我們今天就是閒聊,老師幫你排解一下壓力。”
張濤囁嚅道:“那個,真講啊……”
白阮堅定道:“講,沒關係。”
張濤推推眼鏡,用自覺隻有他和白阮能聽見的音量道:“就是,我小學時候聽人講的一個……就是說有個學生考試沒考好,為了嚇唬家裡人從三樓往下跳,本來以為摔不死,但因為是大頭朝下掉下去的,所以就死了……”
張濤說到這,謹慎地觀察了一下白阮表情,見他還微笑著鼓勵自己說下去,才繼續道:“他怨念特彆重,死了之後每天晚上都在學校三樓走廊裡走來走去,因為他是頭著地死的,所以他成鬼之後不會用腳走路,是大頭朝下一下下跳著走,如果人在高的地方站著他就看不著,但如果有人在地上走他就能看見那個人的腳,看見誰就抓著誰的腳把人從三樓大頭朝下扔下去……”
白阮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問:“晚上幾點?”
張濤:“啊?”
白阮:“……他晚上出現的時間,是幾點?半夜十二點?”
“不知道,就是晚上。”張濤說著,隱藏在厚重鏡片後的小眼睛不安地四下轉了一圈,臉色難看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