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土路上塵土漫,西風鼓動旗幟,波浪形招展的“魏”字好像繁複的花,黃底紅字,鮮豔得讓人老遠就能看到,旗杆下,騎著馬的兵士身上連像樣的藤甲都無,土黃的兵士服幾乎融入塵土之中,分辨不出人形。
道路兩邊的草葉枯黃,偶爾一點綠色,蹦蹦跳跳,似是還未長大的蚱蜢,活躍非常。
吱呦吱呦的車軲轆轉動著,起伏顛簸出固定的節奏,連著車棚子好像都在一跳一跳的,懸掛在車前的丁香結荷包也如跳動的白兔一樣,不時甩著尾巴。
垂下來的流蘇穗子偶爾甩到車夫的帽簷上,一晃一晃,留下一道銀白的弧線。
“還有多遠才能到?”車廂裡,已經被顛簸得頭暈的夫人額上還纏著一條白布,身上也是孝服,問話的聲氣微弱,像是體虛氣弱的樣子。
跟她同車的是一個中年仆婦,聽到問話,輕聲道:“夫人莫急,很快了。”
“唉——”長長一聲歎息,夫人不知道還要什麼,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仆婦似了解她的心意,勸慰道:“夫人莫要擔心,二公子總是要喚夫人一聲姐姐的,總不會不幫著夫人。”
“希望吧。”夫人半點兒沒有樂觀的意思,這般著,眉宇間的輕愁讓她那副本就出眾的容貌愈發顯得楚楚動人,以當世第一美饒身份嫁給了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魏王,如今又以未亡饒身份想要求得娘家異母弟弟的幫助,她的心中總是不安。
馬車的速度不緊不慢,還在顛簸著,車中的人聽著那單調的聲音,心裡頭的雜念似乎也能安穩下來一些。
入夜時分,這支隊伍終於見到了土城的影子,不過一人多高的圍牆,其實低矮得很,塵土吹過都顯得十分蕭條。
並不顯得高大的城門隻有一扇,緊閉著,城牆上,能夠看到一些士兵巡邏的身影,銅戈微光,間距分明,如此才顯出幾分崢嶸來。
沒有人敢在夜間喊門,城門外,有些沒來得及入內的人直接就縮在牆角下等候。
馬車在不遠處停下,行進了一路的將領下馬來到車旁,輕聲詢問:“夫人,是否需要喚門?”
“不必了,且在外暫停一夜,明日一早入內。”仆婦的聲音傳出來,透著幾分威嚴。
“是。”將領恭敬應了,自去準備露宿,這一路上沒少風餐露宿,對他們來也算是尋常事情了。
車內,停下來的車子總是讓人舒服了一些,夫人掀開簾子,看了看那城牆的影子,城頭上的火把並不多,隻能看到一些影影綽綽的影子,再具體便看不清了。
仆婦的語氣中透著歡喜:“總算是到了,這一路,累了夫人和盈公子了。”
話間,看了看一旁如同蟬蛹一樣把自己卷在被子裡的公子,他這會兒睜開了黑葡萄一樣的眼,巴掌大的臉上被外間的火光映出了幾分血色,看著倒比在王府的時候多了幾分生氣。
盈公子姓魏名盈,乃是魏王五子,亦是最的兒子,其母季夫人是季氏之女,以美名揚下,得奉魏王,季氏掌兵權已久,於魏國有三分之名,自季大將軍告老而歸之後,季氏一族偏安季地,並不入朝為官。
時下多有傳,季氏有不臣之心,魏王大約也是有著猜忌的,不然也不會不讓季氏入朝,誰知道,不等季氏真的不臣,魏王已經被他所信任的臣子江漢乾掉了。
江氏有女江夫人,生子行三名煜,江氏欲扶煜公子為王,殺王長子次子四子,原主本也是要被殺掉的,季夫人色誘江漢,委身求存,這才得以保下兒子性命。
原主的記憶之中這一段是蒙上了一層灰色的,他並不知道具體的事情,隻知道那段時間母親被逼迫的惶恐模樣,還有那位並不比魏王年輕多少的江大人是怎樣誌得意滿的樣子。
他看見過母親跟那位大人進入寢室,也看見過母親披散著頭發跪在地上為那位大人整理腰帶,更看見過江夫人不屑的樣子,連同那位本來稱作三哥的煜公子都會對他冷嘲熱諷,笑話他是父不詳的雜種。
八歲的孩童,大不大,不,又哪裡受得了這番刺激,日漸懦弱寡言,在所有人以為他膽無用的時候,劇情中,他又做出了一件大事,弄死了那位欺負母親的江大人。
然而他卻不知道,那時候欺負他母親的已經不僅僅是江大人了,一個江大饒死並沒有讓他母親的境況更好,反而把他自己送入了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