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再進醫院,就是大限將至了。
羅老帶著氧氣麵罩,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拉著洛曉星的手話,醫生護士都已經束手無策,留給他們兩個單獨話的時間也不多了。
“你,你記得,”羅老拉著洛曉星的手,想要用力,但他的力氣已經全用在話上了,手軟趴趴的,好像沒有骨頭一樣被洛曉星托著,“不要再用那些,不要,我,我……”
羅老話很艱難,能夠看到氧氣麵罩上的水霧一會兒就遍布了視線,他努力著,身體似乎還在微微用力,:“我雖然被他們趕出來……道觀也被燒了,那些學了一輩子的書也被燒了……還熏瞎了眼,但,但我不恨他們,他們,他們是對的,這個世界上,不能有神明,不能有,那些,不能有,不,不能……”
後麵的話斷斷續續,羅老很努力想要完整,但他顯然已經不具備這樣的能力了,遲遲沒有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目光焦急地看著洛曉星,他的眼睛睜著,其實什麼都看不到,但那樣似乎努力在注視的無神目光,還是讓洛曉星明白了。
“我知道,我明白,不能信仰那些,無神論,我知道的。”
洛曉星微微點頭,以前羅老也不是沒跟他談過無神論的事情,在羅老看來,那些求神拜佛的老頭老太太是可憐又可悲的,同時也有些可恨,他會跟洛曉星很多無神論的好,那種虔誠,似乎他的信仰已經轉成了針對無神論這個論調。
他們那個時代的人,在那樣信仰大顛覆的時候,如果不是死抱著過去的頑固不放,大約就會如同羅老一樣,轉化為堅定的無神論者,不再篤信任何神明,可以放棄信仰神明帶來的力量。
這種堅定是很難被理解的,在洛曉星看來,很多事情總是要自己先有了力量再話,就好像一個沒有錢的人他不愛錢,在人聽來隻會是笑話,無人理會,但一個世界首富若他不愛錢什麼的,可能就會被追捧被誇讚,那個時候,他若是貫徹自己不愛錢的舉動捐款做慈善什麼的,想必能夠輕鬆收獲一大波好福
這就好像那個最簡單的對比,一個隻有一塊錢的人捐出了八毛,一個擁有一萬塊的人捐出了八百,沒有人會去問那個捐出八毛的還有沒有繼續生活下去的費用,反而會有人認為他氣自私,捐出的錢不夠做怎樣的事情。
數字的對比永遠是那樣鮮明而無情,大多數人隻看到明麵上拿出來的數字,不會看到潛藏的數字。
就如同現在的羅老,在很多人眼中,他就是個瞎眼老頭子,老,窮,病,死了也不會獲得多少關注和歎息,誰又能想到若是在神秘學的世界之中,他也能夠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做很多很多他們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呢?
舍棄後者,過前者的人生,如此自苦,何苦來哉?那個時代,畢竟已經過去了,如今,即便是那些秉持著無神論的人,也不會對迷信風水的人做什麼,信仰自由,不正是如今的論調嗎?
如果那時候是順時代而為,那麼現在的固守,反而成了另外的一種逆流,隻會讓自己被淹沒,不損人,亦不利己。
“我知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沒見過那樣的壤之火,你不會知道,你答應我,答應……”
羅老忽然來了一把力氣,把話到了這裡,身子半挺著,上半身呈現出僵直的狀態。
“好,我答應你。”
洛曉星得毫無心理負擔,他若是沒錢了,少不得還要再去看看風水,至於信仰什麼,那就算了,他是不可能信仰什麼的。
如果一定要信,就信自己好了,點燃神火而封神,不定哪一他也能做到,但其實也沒什麼意義,除非他想要停下穿越的腳步,或者能夠攜帶辛苦得來的力量到更高層,否則困守在一個世界,隨著世界崩潰而崩潰什麼的,想想就可怕。
如同自建了一個囚籠,縱然是囚籠之中的神又怎樣,神的快樂,難道他沒享受過嗎?反倒是更高級的逍遙自在,他更向往。
“好——好……”
這最後的兩聲就好像是氣音,羅老的身體軟了下去,頭貼著枕,眼皮落下遮住了雙眼,氧氣麵罩之內,再無起伏。
洛曉星看著羅老,忽然覺得這段時間他瘦了很多,瘦得連一張床的一半都占不滿,似乎可以被自己一把抱起。
護士大概知道洛曉星的情況,指點著他該做怎樣的事情,壽衣什麼的,羅老早早就為自己準備了,昨日裡還在,店裡太放不下棺材,否則也要早早備好什麼的。
老人家,總愛把自己的後事提前置辦上,仿佛看著那些東西就能安心許多,知道死後的世界也不可怕一樣。
洛曉星按照正常的流程辦了手續,把人領了出來,卻沒送到殯儀館去,羅老沒什麼相熟的人,大可不必讓眾人送上禮金流一些眼淚,白走一個過場,洛曉星通過孫老板的關係,找人定了棺材悄悄送到山上,又親自把羅老背上了山。
大約是念著跟洛曉星那點兒看風水的交情,孫老板還專門往山上來了一趟,找人幫忙挖了墓葬坑,看著棺材下落填土之後也跟著拜了拜,還問洛曉星要不要把這裡的道觀重新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