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鬨劇很快隨著一位蔡嬤嬤的到來而告終,對方是老夫人身邊兒的人,來傳話中並未捎帶上多餘的事情,隻說讓三姑娘好好養身,老太太還念著她,等她好了再看她雲雲。
對這段氣倒二夫人的事兒全當不知道,提都沒提一句。
當然,也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蔡嬤嬤來的時候,二夫人還在下人的攙扶之下“哎呦”“哎呦”呐,不過是被視而不見就氣成這樣,一方麵是真的氣量小,另一方麵,三姑娘恐怕也是個軟柿子。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侯府是長安侯,跟一般的長子承家不同,長安侯是兼祧的,他是老夫人的親生子,在上麵還有一個本來應該繼承侯爺位置的異母大哥,作為繼室的老夫人培養兒子很精心,奈何前麵那位生的長子不夠健壯,定下的親沒等迎娶就死了。
本來婚事可以告吹,女方再嫁就是了,門當戶對的家庭,也不至於因為這樣的小小的名聲上的瑕疵而怎麼樣,但老夫人心善,不忍心前頭那位以後沒了香火,就要讓親生子兼祧兩房。
這件事,還讓長安侯的名聲極好,可憐的就是那位沒福氣當長安侯的長子生下的庶出孩子了。
三姑娘傅餘樂就是其中一位。
在她前頭,還有兩個女孩兒,因是雙胞胎姐妹,自小長得一模一樣,被老夫人稀罕,抱在了身邊兒養著,獨獨剩下她一個,便跟這家裡頭所有人格格不入。
親生父親早死了,親生的姨娘也沒了,連名義上是大房嫡母的大夫人,其實也在和長安侯這個二房頭的侯爺做夫妻,兩人的兒子都已經被請封為世子了,整個大房,沒有一個能夠是她的依靠。
就連當祖母的老夫人都是繼室出身,隔著一層,並不是親奶奶,剩下的人,更不要指望有幾個真心了。
還能有個荒涼院子等著發嫁出去,就算是女孩子的好處了。
若是男孩兒……
傅餘樂的便宜父親可是滿院子的侍妾,他死的時候,也有懷了胎的,可惜後來沒生下來就死了,有老人提到過,可惜了個男胎。
縱然爵位不會落到庶出子身上,但連個親生的兒子都留不下,其中的齷齪,不問可知。
本來,也有可能是意外,古代落後的醫療條件,不可能每個生下來的孩子都能活,甚至被健康地生下來,逢著辦喪事的時候,出什麼事兒都不奇怪,沒養好也是有可能的。
但,想到那杯毒茶,傅餘樂就不得不把事情往壞處想了。
這些複雜的前情,怪不得一個二夫人就能大咧咧過來訓斥,張口閉口“咱們侯爺”,二房養侄女兒,可不就這麼三個刺眼睛的。
說來也是這位二夫人蠢,長安侯跟大夫人生的那些,名義上是大房的,還不是她丈夫的親生子,比起善待那些,還不如善待這些並非她丈夫所生的孩子呐,至少還能落個好名聲。
不說把大夫人比下去,起碼也不要讓對方做好人。
傅餘樂想著這些,手中的動作卻不慢,一顆顆地往簸籮裡揀著佛豆,每揀一顆就要念一句佛,是跪在蒲團上麵朝佛像做的,要顯示誠心,就看那一升豆子,也知道是怎樣的功課了。
比罰跪也好不到哪裡去,最是折磨人的方法。
“姑娘大了,也該知禮了,眼看著就要出門子的年齡,可不能再這麼孩子式地胡鬨。”
蔡嬤嬤在一旁看著,見她態度不錯,語重心長地說著,像是長輩的諄諄教導,透著善意的感覺。
善,還是惡?
整個長安侯府之中,恐怕也就她是個外人了,那一對兒雙胞胎姐姐已經定下了姻緣,不多好,也不多壞,此時此刻,絕對不會為了她這麼個並非同母的妹妹得罪老夫人。
恐怕在她們眼中,那唯一會護著她們的老夫人還是好祖母呐,一定要感恩戴德才是。
“嬤嬤說的是,我可不敢胡鬨了。”
放下手中的豆子,傅餘樂轉頭看向蔡嬤嬤,對方的目光平移開,並不敢看她的臉,那張臉,在這昏暗室內都像是惡鬼一樣,可真是要嚇死人了。
其實自己摸著還好,沒那麼誇張,總還是有些血肉在的,不過在這些養尊處優的人眼中,已經是醜陋到難以入目了。
“嬤嬤彆可惜,給夠了吃的,我這張臉,還是能夠養回來的。”
傅餘樂這般說著,語氣之中沒什麼怨怪的意思,平平常常的,也聽不出多麼重視。
蔡嬤嬤看著她,怎麼就瘦脫了形呢?難道餓幾天真的就這樣厲害?還是……“那一起子刁奴已經懲罰過了,三姑娘是主子,也不當性子太軟,這般委屈了自己,老太太是要心疼的。”
“嗯,我知道。”
傅餘樂應了一聲,沒有一點兒擰巴的意思,看著格外乖順。
等到蔡嬤嬤走了,她這裡把那揀好的佛豆就往嘴裡扔,生豆子談不上好吃,生吞而已,“我當然要不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