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淮安注意到洪佑軒的神色,他看到他時沒有一點意外的表情。
洪佑軒點頭:“我提前拿到了來京華集訓都學生名單。看到岑淮安,我就知道是你。”
洪佑軒在去年考上了京華大學,他學的是計算機專業。
這個專業新興沒幾年,國家和學校都是在摸索,但在國外計算機已經發展很不錯了。
洪佑軒是去國外進行圍棋比賽時間見到了,對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此考大學時毫不猶豫選擇了計算機。
洪佑軒繼續說:“看來我沒有猜錯。”
岑淮安看他一眼:“你明明知道我去參加了數學奧利匹克冬令營。”
洪佑軒:“也當是給你一個驚喜吧。你最近下棋的次數很少了。”
岑淮安:“我正在解決一個困擾我的問題。”
因此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了解各個專業上,圍棋練習的次數確實少了。
洪佑軒歎口氣:“上了大學,我本來覺得我會有更多時間下圍棋。沒想到我下棋的時間卻是更少了。我太爺爺現在還生氣我沒有繼承他的衣缽。”
洪元得一心一意培養洪佑軒下棋,就是為了讓洪佑軒接他的班。
誰知道他長大了直接跑去學了計算機,根本不按他的想法走職業圍棋的道路。
岑淮安:“你可以讓你太爺爺再培養一個繼承人。”
洪佑軒忽然大笑起來,臉上的鬱氣瞬間消失不見:“你以為培養一個繼承人這麼簡單啊?我太爺爺沒精力培養了。”
兩人說話間到了集訓隊男生宿舍樓,還是岑淮安熟悉的宿舍樓,之前初中在京華大學的夏令營他就是住這裡。
隻不過這次他的室友又是全新的,沒有王愛華他們了。
岑淮安在這次全國高中生數學競賽裡,也沒看到兩人。
在集訓隊報到之後,第二天就開始上課。
活動也有,不過沒有夏令營時多,岑淮安他們更多的時間是聽京華的數學教授、有名的奧數老師講課,然後做卷、改卷、排名。
考試的次數很頻繁,而這個名次,關乎集訓隊最後挑選出來的參加IMO的六名學生。
岑淮安在集訓隊大放光彩。
如果說在高中時他靠著自學和江老師的指導進步,現在他接觸到更多優秀的老師,他們的不同思維、不同教學方式和岑淮安的思維產生奇妙的碰撞,讓他進步飛快。
杭領是這次集訓的數學總帶隊老師,他上一次課,可惜一次岑淮安,為什麼不同意保送京華呢。
甚至他還和岑淮安說:“保送名額我為你留著,什麼時候你想通了想保送了,可以隨時來找我。”
原本沒這樣的例子的,是杭教授直接為岑淮安申請的,因為他值得。
岑淮安感覺到了壓力,“杭老師,你不用這樣。我既然沒選擇保送,就證明我以後也不會選擇。”
杭領神秘笑著搖搖頭:“人的想法此一時彼一時,說不定哪個瞬間你就想學數學專業了呢。”
岑淮安勸不動杭領,他雖然看著和藹,但他有自己的堅持。
*
臨近過年,岑淮安的集訓還沒有結束,初夏準備拿些東西去京華看看他。
集訓隊是封閉的,但是可以在外麵送東西過去。
在給岑淮安送東西之前,初夏先把給蔣外公的藥酒給他送去。
蔣外公現在離不開藥酒,他本身就愛喝酒,其他酒又不能喝,因此他就用藥酒解饞。
初夏剛到蔣外公大門前時,就聽到裡麵慌亂的叫聲,初夏東西都沒拿,就趕緊跑了進去。
李阿姨扶著蔣外公,一臉著急喊著“救命啊!有沒有人幫幫忙啊!”
因為在屋裡,她帶著驚恐的聲音喊,初夏進來時並沒有人聽到過來。
“初夏!蔣老突然暈倒了!”
看到初夏進來,李阿姨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初夏趕緊過去,接過李阿姨手中的蔣外公,按照正確姿勢扶著他躺下說:“你去打急救電話,另外通知大舅、二舅、大表哥、達子他們!”
說著的同時,初夏已經看過了蔣外公的情況,開始對他進行急救。
她心裡很著急很擔心,拿出來銀針的手都有點發抖。但現在容不得她慌張。
初夏深呼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緊緊抿著嘴把針針一根根插在蔣外公的身上。
這是在救蔣外公的命,初夏的壓力非常大,不過紮針一會兒,臉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滾落下來。
初夏顧不得擦,爭分奪秒為蔣外公爭取活下來的機會。
救護車先到,醫生護士幫著把蔣外公抬到車上,初夏跟著上車。
“李阿姨,等大舅、二舅他們到了,你通知他們來醫院。”
李阿姨這會兒一點主心骨都沒有了,初夏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初夏怎麼安排她就怎麼做。
救護車開到醫院,醫生立馬對蔣外公展開救治,初夏因為是施針者,跟著進了手術室。
在手術途中,她一直用針灸輔佐手術,把蔣外公成功從死神那裡救了回來。
做手術的醫生看著宣布成功後坐在地上起不來,滿頭大汗的初夏,他摘下口罩,朝她伸手:“羅醫生,這次的手術幸好有你。”
蔣外公的身體已經經不起大的折騰了,如果不是初夏幫著用針灸梳理穩住蔣外公的情況,這場手術非常驚險。
畢竟蔣外公九十多歲了,他的身體平時看著硬朗,可也真的是年紀到了,身體各個器官組織,都老化了。
初夏:“他是我外公。”
醫生明白地拍拍她的肩膀,理解這種把親人從死神手裡搶救回來的感覺,宣布成功的那一刻,整個人會在一瞬間失去力氣。
手術室裡的護士扶著初夏走出去,除了在集訓的岑淮安,蔣家人都到了,包括岑崢年和他父母。
看到臉色蒼白,麵上有些狼狽,整個人脫力的初夏,岑崢年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眼裡染上濃濃的悲傷。
“初夏,外公他……”
“救回來了。”
“手術非常成功!”
初夏和醫生同時開口,剛剛已經預想了最差結果,大家心裡難受得不行,蔣勝男甚至心痛得差點暈過去時,聽到了這兩句話。
大悲大喜莫過於此!
蔣勝男渾身放鬆,一下子失去力氣倒在岑父的懷裡,蔣大舅和蔣二舅提著的心也全都放下了。
所有人臉上露出喜意,圍著醫生問蔣外公的情況,岑崢年扶著初夏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問她要不要喝水?
初夏點頭,他讓她歇著,去外麵找水了。
從醫生口中,才知道救蔣外公初夏這次出了多大的力氣,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身上。
眼裡帶著表達不出來的感激,因為是親近的人,才更能明白初夏對於蔣外公、對於整個蔣家人來說,她的做法是多麼的重要。
“初夏。”
蔣勝男第一個說話,坐到了初夏旁邊,握住了她的手。
初夏的手心裡都是汗,此時汗涼了,讓她的手心都帶著涼。
蔣勝男把她的手包起來給她暖著說:“我不知道用什麼來謝謝你,好像不管怎麼做,份量都不夠。”
初夏臉上的疲憊很重,她朝蔣勝男笑了笑說:“媽,外公也是我外公。”
所以不用感謝,她做這些都是應該做的,換做其他人,需要她幫忙救,她也會救。
“我知道。但你的功勞不能抹平。”
蔣大舅他們也看向初夏,鄭重和她說謝謝。
初夏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恰在這時,岑崢年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熱水,甚至還買了一個新杯子。
他把搪瓷缸給初夏拿著:“水有點燙。”
然後他才看向蔣大舅眾人:“外公出來了嗎?”
“還在觀察。”
岑崢年又看向蔣勝男,伸手在初夏頭上輕輕摸著:“初夏累了,媽,我想先送她回家休息。”
蔣勝男明白了岑崢年的意思,趕緊開口:“對,你趕快送初夏回去休息。還有大哥,這裡不需要這麼多人,我們排一下在醫院照顧爸爸的順序吧。我和老岑現在退休了,我們第一個吧。”
蔣大舅還沒退,楊梅也沒退。
他們兩個早就到了能退休的年紀,但是部門不放人,兩人正在培養接班人,培養出來就要退了。
倒是蔣二舅已經退休了,周華穎年紀小,但她也過了55歲,不過被學校退休重聘了。
蔣大舅和楊梅立馬表示調班第二個,後麵一個個排,初夏和岑崢年被排到了最後。
岑崢年送初夏回家時,初夏因為手術時間長,加上一直忙著救外公,心神俱疲,靠在副駕駛上沒說兩句話就睡著了。
岑崢年眉頭輕皺,眼裡的心疼流露出來。他很想抱抱初夏,但這會兒他開著車,沒辦法抱。
到家裡,岑崢年抱初夏到床上她都沒有醒。
他坐在床邊,看著初夏熟睡的臉龐,用手給她理了理頭發,靠過去輕輕在她額上吻了一下。
蔣外公在重症監護室躺了兩天才醒,依舊沒出來,倒是他還健在的老友知道了他生病的消息,紛紛讓小輩帶著來看他。
其實蔣外公的那些朋友,還健在的也不多了。
岑淮安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外公病倒的消息,是岑崢年讓洪佑軒帶給他的,集訓隊大人進不去。
岑淮安立馬請假來了醫院。
原本麵上一直樂嗬嗬的太姥爺躺在病床上,麵色虛弱得好像換了一個人,岑淮安的眼睛立馬濕潤了。
“太姥爺,是我,我是安安,我來看你了。”
岑淮安趴在重症監護室的門上,一聲聲喊著太姥爺,雖然他知道蔣外公聽不到。
重症監護室一天隻允許一個人進去,還要穿上嚴密的防護服。
主要病人需要安靜,而且重症監護室一天24小時醫護人員不斷,一天家屬隻能探視一次,隻允許兩個家屬探視,而且不能同時進去。
初夏在岑淮安身後輕輕摸著他的頭:“你太姥爺沒事了,熬過了這一關,他會活很久很久的。”
岑淮安低頭用力擦掉眼淚“嗯”了一聲。
今天進重症監護室的就是岑淮安。
他穿著嚴密的隔離服,坐在蔣外公的床邊,嚴格遵守醫生的囑咐,沒有打擾蔣外公休息,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就這樣看著蔣外公,好像要把蔣外公的模樣深深印在腦海裡。
時間到了護士提醒岑淮安該出去時,岑淮安忽然開口說:“太姥爺,你一定要好起來,看著我去參加IMO比賽。”
岑淮安每天依舊去京華培訓,隔兩天晚上就會來醫院看看蔣外公。
蔣大舅覺得他這樣太累了,醫院裡有他們這些大人,讓他在集訓隊好好學習。
岑淮安堅持:“來看太姥爺不影響我學習。”
洪佑軒看岑淮安越來越沉默,整個人的狀態很不對,在照顧集訓學生時,他找了個時間把他帶到了籃球場上。
“來,陪我打一場吧。”洪佑軒溫和笑著看著岑淮安,手中拍著球。
岑淮安注視著那個球好一會兒,才開口:“好。”
籃球在兩人手中運轉起來,一會兒你搶到球我防守,一會兒我搶到球你防守。
彼此誰都不讓誰,甚至用身體碰撞,岑淮安打得又凶又野,洪佑軒也放掉以往的溫文爾雅,放開性子和他玩。
最後,岑淮安和洪佑軒都沒有記誰進了多少球,究竟誰輸誰贏。
他們兩人打得酣暢淋漓,躺在籃球框下麵的操場上,看著夕陽隻剩下一個尾巴,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誰都沒有說話。
許久,洪佑軒站起來居高俯視著岑淮安,朝他伸出手:“現在心情好些了嗎?”
岑淮安抓住他的手一個借力站起來,“嗯”了一聲:“謝謝。”
隻有洪佑軒看出來了他的情緒不對,他也是對蔣外公的的情況知情者之一,知道他為什麼狀態不對。
“有事情不要都憋在心裡,發泄出來會更好。”
岑淮安點頭,兩人朝食堂走去。
幸好京華寒假有學生在,食堂裡一直有飯,不然兩人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杭領也知道了岑淮安為什麼經常請假,他雖然和蔣外公不是一個圈子的,也知道蔣外公的名氣。
“你是蔣老的曾外孫?”
岑淮安“嗯”了一聲。
杭領爽快批了他的請假,並和他一起去看了蔣外公。
這會兒蔣外公已經出了重整監護室,在醫院住著調養身體。
他麵色還是蒼白,嘴唇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每次看到安安過來,是他最開心的時候。
“安安。”
“太姥爺,這是我老師。”
蔣外公的語氣還虛弱著:“我……知道他。”語速也很慢:“華國數學領頭人。”
“蔣老。”
杭領把帶來的東西放在他床頭,沒有說其他的話,隻圍繞著岑淮安的數學天賦展開了話題。
蔣外公最愛聽的就是這些了,他喜歡小輩們的優秀。當然不優秀也沒關係,品性不能差,他也同樣疼愛。
除了岑淮安的圍棋,蔣外公對小輩們沒什麼要求。畢竟隔著輩,這些用不到他操心。
蔣外公說了會兒話就精神不濟。
杭領告辭離開。
岑淮安在病房裡陪著蔣外公入睡才走。
初夏除了上班,也是幾乎每天都來醫院,帶著她特意做好的藥膳。
蔣外公的身體是屬於年紀大了,這個初夏的辦法也不多,隻能用一些食療的辦法。
在所有人的精心照顧下,蔣外公的身體慢慢恢複,終於被醫生同意可以出院了。
不過回家之後的蔣外公也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勞累,忌口的東西更是一點都不能碰。
蔣勝男和岑父直接住在蔣外公家裡照顧他,每頓飯都監督著。
雖然這個新年大家都沒有過好,但蔣外公能救回來,就是最好的新年禮物。
而此時的岑淮安,也迎來了集訓隊的倒計時。
再過兩天,等老師宣布挑選出來的十五名學生,第一輪集訓就結束了。
大家心裡忐忑得不行,不停算著在集訓隊每次考試的成績,特彆是那些成績忽高忽低的人,更是沒底。
岑淮安一如既往的穩,他的成績從來沒有掉出去過前三,因此他不是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