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欽有一句話說得頗有道理——人無完人,需得常常自省。
尹明毓受到了薑四娘陪嫁宅子的刺激,進而發現自從她回到京城,思緒就不自覺地繁雜起來,雖然目的還是為了舒適的生活,但是她放太多注意力在自身以外的事情上,她的快樂受到了影響。
這也是習慣問題,實在不好。
是以她坐在書案後自省了一番,決定多做一些自我滿足的事情,將跑偏到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修整宅院上,專注啃書,然後學習畫圖。
大鄴不準民間房屋建的太高,最多隻能兩層樓,而尹明毓那一塊兒地方雖然大,暫時也隻打算要收租,可也不能一味地多蓋房屋,得考慮成本,考慮采光,考慮環境,考慮未來出租麵向的人群……
她實實在在地啃了一天書,第二天就累了,癱在軟榻上不想動,叫青玉和紅綢進來幫她調整心情。
“少夫人。”兩婢一同恭敬行禮。
尹明毓拍拍軟塌,對紅綢道:“乖紅綢,坐這兒,讓我靠會兒。”
紅綢乖巧地坐在她身後,待到少夫人躺下,還微微側了側身調整位置,好教少夫人更舒服些。
尹明毓喟歎一聲,再次感歎男人有福氣。
青玉則是自動自發地請示讀那本書。
美人讀神鬼誌異,彆有一番滋味兒。
尹明毓直接指了一本不算恐怖的精怪話本,教青玉慢慢讀,她則是閉著眼睛聽。
金兒和銀兒進來,瞧見她這般愜意,尤其是銀兒,小聲嘟嘟囔囔地不知說了什麼。
尹明毓微微睜開眼,笑斥道:“你這丫頭,又在嘀咕什麼呢?”
青玉暫時停下讀書,銀兒看了眼那書,神秘兮兮地湊近道:“娘子,你不知道,咱們院子裡婢女們私底下都在說,夜裡鬨鬼呢。”
尹明毓敲了她一下,輕斥道:“危言聳聽,內宅裡極忌諱這些東西,不知道嗎?”
銀兒縮縮脖子,小聲辯解道:“真的不是婢子危言聳聽,好幾個人都聽到夜裡有時斷時續的哭聲。”
“我可沒聽到。”
尹明毓不是隱瞞,她夜裡睡得極好,確實沒聽到,“繼續讀吧。”
青玉拿起書,繼續念,恰巧念到一段兒女鬼尋仇的情節,紅綢和銀兒不知幻想到了什麼,臉上皆露出害怕之色。
尹明毓見她們害怕,便叫青玉停止讀下去,又讓銀兒去拿她珍藏的寶貝們。
銀兒麻利地翻出來,一箱子桃木物件兒放在她們中間。
尹明毓指了指最大的那一柄桃木劍,道:“你們掛門上吧,金兒,隨我去見母親,咱們出門去。”
銀兒本來抱著木劍,一聽她們要出門,連忙道:“娘子,婢子也想去。”
尹明毓從她臉上,掃過青玉和紅綢,見她們兩個雖然不說,眼裡卻有幾分向往,便手一揮,道:“都去。”
青玉和紅綢一聽,驚喜不已,臉上都亮堂了幾分。
尹明毓瞧著心情好,交代銀兒先準備,出院門一問,得知謝夫人在正院,便進了正院。
謝老夫人平時極有中氣的老太太,此時靠在榻上,竟是有幾分抑鬱。
謝夫人在一旁勸慰,招手叫尹明毓過來,道:“正好,你與我一道勸勸老夫人,老夫人這兩日便有些情緒低落。”
謝老夫人不耐煩道:“說了無事,偏你操心。”
尹明毓打量著謝老夫人的神色,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沉鬱,眉頭一直揪著,皺紋都顯得深了。
謝夫人道:“母親,您若是有什麼,莫要瞞著,我們實在擔心。”
謝老夫人撇開眼,犟著不說。
她這模樣,顯然是真有些心事啊。
尹明毓本來還打算出門,謝老夫人這般,她如何能說出口,但隨即心念一轉,便又有了想法,笑道:“祖母,孫媳想修宅子好賃出去,打算再去看看地,您老見多識廣,一同去,給孫媳些建議可好?”
謝老夫人眼睛動了動,不出聲。
謝夫人一見,連忙勸道:“是,尹氏她年輕,正需要您幫著掌掌眼。”
謝老夫人半推半就道:“好吧,我便幫她掌掌眼。”
謝夫人一喜,便交代尹明毓出去照看好老夫人。
尹明毓含笑答應著,忙去給謝老夫人拿拐杖。
她還想扶一下,教謝老夫人拂開手,“我還沒老到不能動呢,自個兒能走。”
尹明毓也不糾纏,笑嗬嗬地向謝夫人道彆,而後叫金兒去招呼婢女們。
謝老夫人穿戴妥當,出來瞧見她身後一串兒的婢女,尤其還有曾經謝欽身邊的兩個貼身俏婢,饒有深意地看了尹明毓一眼,“你倒是個會享受的。”
尹明毓走在謝老夫人的抬轎邊兒上,笑道:“祖母您不妨也安排幾個模樣漂亮的婢女在跟前伺候著,日日瞧著多賞心悅目。”
謝老夫人不置可否,反倒說:“鶴發雞皮地,一水兒溜光水滑的婢女,不是更顯得無用?”
尹明毓心思轉的快,她看似尋常的一句話,立即便抓住了,推測起謝老夫人情緒低落的緣由。
兩人上了同一輛馬車,就是尹明毓常外出用的那輛。
因為是她一人用的,馬車上儘是她風格的東西,中間小方桌上擺滿了小食,婢女就在一旁沏茶,手旁還有幾冊書。
謝老夫人掃了一眼,都是些好打發時間的話本子。
她瞧過後,又道了一句:“還是你會享受。”
尹明毓左右看看,“這不都是府裡常備的嗎?”
謝老夫人意味深長道:“有時這享受,不是些衣食,是心境。前幾日你和大郎,可是鬨了彆扭?”
“啊?”尹明毓想說不算吧,可她還確實和謝欽之間發生了一點事,便又一副請教的模樣,改口問道,“祖母,您是如何發現的?”
謝老夫人勾起嘴角,“你也說了,我見多識廣。”
尹明毓想著,可能是他們去正院請安時,彼此之間的氣氛露了端倪。
“你若是能聽勸,我便多說幾句。”
尹明毓伶俐,端起茶奉到謝老夫人麵前,“祖母,您說,孫媳聽著呢。”
謝老夫人接過茶,慢悠悠地教導:“大郎麵冷,可極有擔當,視闔府前程為己任,而這闔府包括謝家一族,自然也包括你我。郎君事忙,你便自得其樂,絕不能冷臉以對,否則便會將人越推越遠,隻剩下責任。”
“不過說到底,女子想要在郎君心裡地位穩固,得教他見識到咱們是不可取代的,或是賢惠可安內宅,或是可助其前程,或是有些彆的女子輕易比不了的好處。”
謝老夫人談興頗高,一路上說了不少。
尹明毓有的讚同,有的不讚同,她是不想一直討好一個人的,所以總是試探底線,然後時不時地放縱。
不過這些想法沒必要教老人家知道,她隻管應和,教老人家說得高興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