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毓有些不好的預感,她一直都隻是窩裡橫,在外還是十分端莊溫柔的,今日之後,京裡該如何傳言?
郎君們倒也罷了,小娘子們會不會避她唯恐不及?
尹明毓一想到那場麵,心裡不由生出幾分“命不由我”的悲憤來,也就顧不上掙脫謝欽的束縛。
而另一邊,謝府裡,謝家三位長輩得到了京兆府衙門送過來的消息,方才知道謝策險些教歹人趁亂拐走,皆心有餘悸。
謝老夫人在府裡坐等右等也沒見出門的人早早回來,越發焦急,氣道:“這得是多粗的心,遭了這麼大的事兒,還不趕緊回來!”
謝夫人也掛心,卻仍耐心地勸慰道:“母親,這不是正說明他們沒事兒嗎?否則早就派人回府來了。”
“便是沒事兒,景明也該派人回來知會一聲,憑白教咱們跟著著急。”謝老夫人實在放心不下,繼續催人去燈會上找他們回來。
同時,謝家主問清楚了前因後果,一臉深沉地回到後院。
謝老夫人知道他去了何處,一見他神色,心下不安,連忙問他:“可是有何不妥?”
謝夫人亦是提起心。
謝家主微
微搖頭,教身邊隨從與兩人說明情況。
待隨從一說完,暖房內一片寂靜,謝老夫人和謝夫人皆是無言。
謝家主揮退隨從,神情有些難以言喻,道:“母親、夫人,我怎麼瞧尹氏有些……不同尋常?”
謝夫人:“……”
謝老夫人無語之後,心情莫名平複許多,沒好氣道:“少見多怪,這不是挺好的嗎?哪家的繼母有二娘對繼子慈愛?”
謝家主自然不是覺得兒媳不慈愛,隻是……與他一直以來的印象實在大相徑庭,饒是他官至右相,經曆諸多,亦是難掩震驚。
謝老夫人不理會他,隻每隔些時辰,便催問一遍:“還沒回來嗎?”
一連問了數遍,外頭終於來報:“老夫人、大人、夫人,郎君他們回來了!”
謝老夫人站起身,向門口望去。
不多時,門簾掀開,謝策兩手都滿著,興衝衝地跑進來,一個不落地喊了一遍兒,舉著糖人送給長輩們。
謝老夫人和謝夫人一見他好好的,心瞬間落到實處,笑嗬嗬地接過他的禮物。
謝家主亦得了謝策一個糖人,隻是他一貫威嚴,手裡的糖人與他極為不搭,偏他還板著臉注視糖人,場麵既詭異又滑稽。
謝策送完祖父糖人,一溜煙兒便跑回到謝老夫人身邊。
尹明毓和謝欽、白知許三人稍晚些踏進來,一看見謝家主這般,皆是一頓。
而謝家三位長輩看向他們……中的尹明毓,亦是神情複雜。
尹明毓在燈會上又換了一張麵具,但在那之前,她已經見了一路各種各樣的眼神,這……其實不算什麼,是以她若無其事地行禮。
謝夫人輕咳一聲,溫聲道:“二娘,辛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尹明毓柔順地點頭,並未馬上告退,而是對謝老夫人和謝夫人說了謝策手臂可能有的傷。
謝老夫人一聽,急忙讓人去叫大夫,又埋怨謝欽不早些帶謝策回來。
謝欽沒有辯駁,安靜地聽著祖母的責備。
而後大夫過來給謝策檢查,手臂上隻是有些淤青,並未傷筋動骨,不過為防謝策晚上驚夢,老大夫為他開了一劑安神湯藥。
謝策一聽要喝苦藥,當即便苦下臉,謝老夫人要還給他糖人也治愈不了他的苦楚。
謝老夫人靈機一動,看到謝欽,立馬對老大夫道:“快給他也瞧瞧,他傷勢未愈,也得喝藥。”
謝欽:“……”
白知許站在一旁,垂下頭,肩膀微顫,偷偷笑。
尹明毓瞥了她一眼,心道小娘子還是單純。
果然,下一刻,謝老夫人又點了尹明毓和白知許的名,尤其是尹明毓,非說她腳傷了。
尹明毓不知道自個兒腳傷沒傷嗎?但她在謝老夫人的視線下,極麻利地承認了:“是,傷了。”
白知許隻得也認下來,在正院陪著謝策一起喝完驅寒藥才終於得以告退。
謝家主叫住謝欽:“大郎,你且隨我去書房。”
幾人出了正院,尹明毓和白知許便先目送兩人離開。
隨後,白知許也與尹明毓告彆。
尹明毓卻是忽然握住白知許的手,真摯地問:“表妹,表嫂問你一句話,可好?”
“表嫂問便是。”
尹明毓問:“表嫂溫柔嗎?”
白知許瞬間茫然,“啊?”
尹明毓替她理了理鬢發,柔聲重複了一遍。
“……”白知許在表嫂溫柔的壓迫下,有一絲艱難地
、違心地點下頭。
尹明毓滿意地笑,拍拍表妹的手,“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若閒了,來東院兒找表嫂玩兒。”
白知許自然是樂意找她玩兒的,答應得極順暢。
而尹明毓借著白知許,順利地蒙騙過自己,便丟下最後一絲有可能名揚京城的尷尬,從容地轉身,昂首闊步地回去。
另一邊,謝家主握著孫子送給他的糖人,回到書房,便動作極為不經意地清空筆筒,將糖人插進去。
謝欽見了,戳破道:“父親,這是兒子買的。”
謝家主眉頭微皺,嚴肅地看他。
謝欽神色如常,又道:“當然,確是策兒要給祖父的。”
謝家主眉頭微鬆,言歸正傳,“京兆府衙來人,說燈會上的歹人招認,隻是想要趁亂拐走孩子,你以為如何?”
謝欽不認同,“據二娘所說,那歹人是直奔策兒行凶,且周遭亦有其他孩童,若隻是想拐一個孩子,大可不必選擇最不易得手的策兒。”
“而且,歹人還隨身帶有凶器,若非二娘機警,後果不堪設想。”
謝家主沉思。
謝欽繼續道:“兒子甚至懷疑,騷亂亦是有人故意引起,隻是燈會上人太多,無法核實。”
謝家主久未言語,忽然幽幽地歎道:“京城是越發不安穩了。”
謝欽斟酌片刻,道:“父親,謝家恐怕無法獨善其身了……”
謝家主不置可否,轉而道:“你先前說要外放,可有傾向之處?”
“兒子想有所作為,任地偏遠些也無妨。”
謝家主道:“你要想好,外放不比京城。”
“自然。”
謝家主目露欣慰之色,“你若是想好了,我便向陛下稟明,待到有合適的空缺,便安排你外放。”
謝欽拱手拜下,“辛苦父親。”
謝家主目光轉向糖人,眉頭複又聚攏,為難。
晚些時候,謝欽從前院的書房回到東院,本想與尹明毓討論外放之事,但見她已經毫無心事地抱著被子睡下,便暫時按下,容後再說。
西院裡,謝家主和謝夫人並躺於榻上,也在談論謝欽外放之事。
“父子若久不相處,必然生疏,不妥。”謝夫人冷靜地說,“若大郎外放已成定局,隻有兩個選擇,二娘和策兒隨大郎一起外放,或者兩人都留在京中。”
他們其實都傾向於兩人隨謝欽一起外放,但這時又有另一個問題,“該如何說服母親?”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隻能等到謝欽外放一事確定下來,再行打算。
畢竟現下隻是他們家中商議,還不知是否能夠外放,多說無益。
正院,謝老夫人並不知道兒孫的商議,她擔心謝策喝了安神藥,晚上仍然驚夢,就親自將尹明毓的桃木劍放在他枕邊。
而後,謝老夫人摸摸曾孫安然地睡顏,笑地慈藹,“你是有福氣的……”
第二日,謝策啥事兒沒有,起床後看見枕邊的桃木劍,拿著桃木劍滿屋子活蹦亂跳地跑,邊跑還邊呼呼哈哈,大俠似的。
謝老夫人笑嗬嗬地問他:“策兒長大要向祖父、父親一樣厲害嗎?”
謝策雙眼晶亮,忽地踢出一腳,脆生生道:“像母親!”
謝老夫人霎時噎住,半晌,才勉強地笑道:“像你母親也沒什麼不好,不過彆學她那些糟的,你瞧她好不好意思出門。”
她話音一落,尹明毓便掀開門簾笑嗬嗬地走進來,“祖母,您要出門嗎?”
謝老夫人:“……”
低估她了。
不過正月還未出去,寒天凍地的,尹明毓也確實沒打算出去。
但她不出去,她的傳說卻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起初隻是說燈會上,有一個帶著白狐麵具的娘子,擒住了拐子,然後便傳成了白狐女俠。
但很快,便有越來越多的目擊之人煞有介事地講述他們親眼所見的事實,且那歹人的慘狀,燈會當天許多人都看見了,所以變成是白狐女俠一腳廢了一個男人。
等到京兆府衙又有關於歹人的傷情傳出,越發佐證了這個傳言。
再後來,白狐女俠是謝家少夫人的傳言愈演愈烈,不消幾日,京城上下便認定謝少夫人就是傳言中的白狐女俠。
因著尹明毓一個繼母保護了繼子,所以雖然有了剽悍的名聲,大體還是讚揚的。
謝家對此事並不回應,也都待在府裡等著流言消下去。
唯有謝家主,那幾日去點卯,總會麵對不同的同僚帶著不同的打趣語氣調侃謝家的白狐女俠。
誰說一群幾十歲的官員就穩重了?他們看人熱鬨時絲毫不知矜持。
頗具官威的謝右相從未想到有一日會因為這樣的事兒,使得他的威嚴形象出現了意外,就連原先壁壘頗深的寒門官員,瞧見他竟然也有了其他神色。
就連昭帝都聽說了燈會的傳聞,某一日下朝後,調侃謝家主:“先前秋獵,朕隻覺謝卿兒媳蹴鞠極好,未曾想還能勇擒拐子。”
謝家主已經能極從容地應對:“陛下過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