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和白知許頭一遭看到謝欽這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待他消失在屋內,方才重新找回呼吸,而後眼神中帶著些敬仰地看著尹明毓。
唯一不受影響的便是謝策,站在地上,摸了摸肚子,天真地說:“策兒餓了……”
謝老夫人對他招招手,道:“策兒,跟曾祖母去用早膳。”
謝策立即便過去,小手放在曾祖母手中,問:“祖母?母親?”
謝老夫人道:“她們不缺一口吃的,咱們吃咱們的。”
她說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尹明毓,領著謝策去用早膳。
謝夫人也找回了思緒,歎了一聲,道:“我和你們父親不勉強,你和大郎商量好便是。”
隨後,謝夫人也離開了。
姑太太嘖嘖兩聲,想說什麼,但還未開口,白知許便出聲打斷,跟尹明毓告辭後拽著她離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屋裡就隻剩下了尹明毓主仆三人和幾個正院的婢女。
尹明毓略顯嚴肅地半垂著頭,正院的婢女們全都不敢發出聲音打擾。
金兒銀兒瞧了一眼自家娘子的神色,麵麵相覷,最後銀兒上前,請示道:“娘子,咱們回東院兒嗎?”
尹明毓點點頭,起身往出走了幾步,路過婢女染柳時,忽然又停下腳步,仔細瞧了她幾眼。
染柳迷茫又忐忑,“少夫人?”
她容貌雖是不如紅綢嬌豔,但看起來清純又可人,若能放在跟前日日瞧著,定然也是極賞心悅目的。
尹明毓身隨心動,當即腳下一轉,便去尋謝老夫人。
染柳不解,小鹿一樣的眼睛轉向少夫人的婢女。
金兒和銀兒:“……”
她們太了解自家娘子了,像她們長相平平,不得娘子另眼相待,便隻能做苦力。
不過長得再好,也是無用的,郎君長得多好,紅綢長得也好,不耽誤她物色下一個……
而尹明毓一進去,便殷勤地接過婢女布菜的活計,伺候謝老夫人用膳。
“祖母,您吃。”
謝老夫人不動筷子,睨了尹明毓一眼,頗嫌棄道:“你有討好我這功夫,不妨去哄好大郎,那才是正經的。”
“一定哄。”尹明毓又為老夫人夾了一筷子煨口蘑,湊趣兒地說,“此時祖母用膳的事兒更要緊些。”
謝老夫人教她說得肉麻,嗔道:“你要麼坐下一道用膳,要麼回去,莫要在這兒作怪。”
尹明毓瞧謝老夫人可沒有嘴上那般不喜,大大方方地坐下,笑嗬嗬地給自個兒盛了一碗竹葉粥。
謝策見母親和他吃了一樣的粥,自己拿著勺子舀了一勺,大口吃下去,然後給她看空空的勺子。
尹明毓見了,毫不猶豫地誇讚:“好,多吃些。”
於是謝策便笑眯眯地又舀了一勺,大口大口地吃。
尹明毓看他吃的香,也餓了,捏起勺子便吃。
謝夫人瞧她和謝策似是一般無二的無憂無慮,微微搖搖頭。
尹明毓喝了半碗粥,覷著謝老夫人的神色,試探道:“祖母,青玉和紅綢跟著郎君去伺候,孫媳的院子人就有些不夠用了……”
謝老夫人看向她,想看她這沒心沒肺的要說些什麼。
尹明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祖母,您院裡的染柳,孫媳瞧著極討喜,能不能……”
她的意圖溢於言表,謝老夫人氣得,沒忍住伸手戳她的腦門兒,“大郎說的沒錯,你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
她都心疼自個兒孫子了。
這沒心沒肺的,這時候還惦記她院裡的婢女!
而謝策一見曾祖母戳母親的頭,先是瞪大眼睛,隨即便兩隻小手捂住嘴,低下頭偷偷地笑。
謝老夫人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更加無力,瞧她的曾孫都被帶成什麼樣兒了。
“走走走!莫在這兒氣我!”
尹明毓看看粥碗,道:“您好歹讓孫媳喝完粥。”
謝老夫人想起正堂她手邊空了一半兒的點心碟子,毫不留情地趕人:“快些從我眼前消失。”
尹明毓依依不舍地起身。
謝策見了,舀起一勺粥,吃得更香,眼睛都彎成了一道月牙。
尹明毓:“……”
這孩子小小年紀竟然學會看熱鬨下飯了……
尹明毓懷念了一下當初那個乖巧安靜的小娃娃,餓著肚子離開。
她再次路過染柳時,可惜地瞧了她一眼,腳步不停地出門。
金兒和銀兒老實地跟在自家娘子身後,雖是打心裡最敬重忠誠主子,還是在心裡悄悄腹誹:就該教她家娘子看得見摸不著,吊著才會放在心上。
而三人回到東院,並未在東院裡見到謝欽,問過婢女,說是郎君未曾回來。
金兒和銀兒還是有些擔憂的,便道:“娘子,萬一在嶺南,有不要臉的,爬上郎君的床,再生下個一子半女,對娘子您恐怕不利。”
尹明毓拄著下巴,出神。
人心最是難控,尤其是這年代,男人若是有意,根本不會在意妻子的想法,畢竟有權有勢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
不過謝欽的為人,已經是極難得的,她不想辛苦歸不辛苦,也沒必要主動跟謝欽離心。
還是得哄一哄的。
尹明毓起身,“準備筆墨。”
過了一會兒,尹明毓走到書房,微微挽起袖子,絞儘腦汁後,提筆寫了一首情詩。
銀兒跟著尹明毓這個主子,也沒什麼文采,但道理還是懂得,瞧著那墨跡一點點變乾,問道:“娘子,您這算不算是班門弄斧?”
而且惹火了又去哄,何必呢?
尹明毓拿著帕子邊擦手邊道:“你不懂,這不是情詩,這是敲門信。”
她拿起紙,抖了抖,教墨跡乾得更快,問兩人:“你們誰去送?”
銀兒毫不猶豫地搖頭,她怕。
於是隻能金兒擔當起這個重任,拿著自家娘子的敲門信,來到前院,等候郎君召喚。
書房內,謝欽聽聞尹明毓的婢女前來,沒有任何波動。
什麼“儘孝”,不過是借口罷了,歸根結底,她根本就不在意。
既是如此,他也沒必要強求。
謝欽冷聲道:“不見,教她回去。”
小廝領了話出去傳達,金兒隻得將信封交給他,讓他呈給郎君。
小廝又雙手捧著信封,回轉到書房內。
謝欽看著那信封,並不想理會。
但他也不說如何處理,小廝捧著信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良久,謝欽方才道:“拿過來。”
東院——
尹明毓躺在榻上,手裡拿著一本圖冊,認認真真地挑選。
銀兒不好意思看她手裡的東西,瞧了一眼天色,略有些焦躁地問:“娘子,晚膳都過了,郎君是不是不會回來啊?”
尹明毓不緊不慢地翻了一頁,“敲門信,當然是我去,難道還能教生氣的人主動來找我嗎?”
銀兒一聽,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佩服道:“還是娘子您能屈能伸。”
尹明毓聽著她這話,怎麼都不像是誇讚,卻也沒跟她計較,手指在圖冊這一頁點了點,起身。
銀兒連忙教人去提燈。
尹明毓第一次踏進前院裡謝欽的院子,從進門便開始左右打量。
昏暗之下也能瞧見,這院子頗為雅致,不像東院,都讓她的羊啃禿了,謝欽竟然也從未言語過半分。
前院的小廝不敢攔少夫人,又怕郎君發怒,便小心翼翼地請少夫人稍等,他進去稟報。
尹明毓瞧他不懂變通,便側頭對金兒銀兒示意。
金兒銀兒便走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兒,小聲道:“你不會裝作攔不住嗎?”
小廝:“……”
尹明毓已經推開書房門,走了進去。
小廝憋了少許,乾巴巴地喊道:“少夫人!少夫人!小的得稟報!”
雖然演得極差,金兒銀兒還是給了他鼓勵,而後鉗製著他,走遠了些守著。
書房內,謝欽坐在書案後,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書卷,餘光卻注意著尹明毓進門、關門的一係列動作。
反正他就是這性子,尹明毓也不在意,徑直走近他,繞過書案。
謝欽一言不發,作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淡姿態,無聲地下逐客令。
尹明毓輕笑,一隻手搭在謝欽肩上。
謝欽仍沒給她一個直視的眼神,平靜道:“且回吧,我獨自外放便是。”
尹明毓沒理會,直接擠進謝欽和書案中間,輕輕一提襦裙,直接跨坐在謝欽腿上。
謝欽一驚,看向她,一隻手下意識地扶住她的腰。
隨即,謝欽又反應過來,扭開頭的同時收回手,皺眉斥道:“尹明毓,這是書房。”
她當然知道是書房。
尹明毓抬手,輕輕摟著他的脖子,追著他的眼睛,“郎君,你若是氣,罰我好不好?”
謝欽握著她的手臂,冷聲道:“下去。”
他的手根本沒使力,口是心非的很。
尹明毓搖頭,不叫“郎君”了,直接叫他的名字,“謝欽~”
謝欽:“……”
手上的力道越發輕。
尹明毓便又叫了幾聲,還在他耳邊叫他的名字。
謝欽握著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緊,臉色依舊緊繃,“尹明毓,玩弄人心,可是有趣?”
尹明毓抱著懷柔的心來的,自然是不認的,貼在他耳邊柔聲道:“我哪有玩弄?我是什麼模樣,不是都與郎君坦誠相待了嗎?”
謝欽繃緊,掩不住地憤怒,“所以你是沒有心嗎?”
尹明毓委屈地說:“嶺南,千裡之外,郎君要趕著去赴任,我哪裡吃得消?”
她將自個兒白嫩的腕子抬到謝欽眼前,倒打一耙,“謝欽,你就舍得我辛苦跋涉嗎?”
所以你寧願夫妻分離?
謝欽最終沒有問出來這個事實,隻捏住她的腕子,輕聲斥了一句:“嬌氣。”
尹明毓立馬便抓住了他的軟化,低下頭。
“莫要在書房胡鬨。”謝欽抱著她起身。
尹明毓掛在他身上,笑得不加掩飾。
謝欽瞥見,輕輕拍了她一下,心道:且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