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許都懵了。
她單知道母親雖然不甚可靠,可關鍵時候還是很能護著她的,沒想到說扔下她就扔下她。
而且外祖一家商量正事兒,她們說到底是客居,在旁邊兒聽著便是,插嘴作甚?
謝老夫人要回揚州一事,謝家人一時半會兒決定不下來,便都各退一步,明日再議。
姑太太母女回她們的院子。
白知許一路上都嚴肅著臉,關了門便問:“外祖母能不能去都沒定下呢,您跟著才摻和什麼?”
姑太太卻是肯定道:“老夫人繞這般大的彎子,如此費心,你舅舅舅母可攔不住。”
這不是攔住攔不住的問題!
白知許見母親還沒認識到真正的問題,氣道:“您回揚州作甚?還要留我一人在這兒,既然這麼惦念揚州,當初咱們何必過來?”
“誰惦念揚州?那不是為了你的婚事嗎?”
姑太太掐腰,一臉要找茬的模樣,“先前白氏族裡有人因為你是女兒,堂而皇之地惦記咱們家家業,這次有老太太撐腰,我定要找回去!”
“生女兒怎麼了?生女兒咱們也不是能隨便欺負的!”
雖說那是事實……
白知許肯定是和母親一條心,但是……“他們也沒欺負到您吧?”
反倒是教她仗著揚州的謝家族人氣得不行。
“總歸是父親的宗族,外祖母也不會同意您得理不饒人。”
姑太太知道女兒說的對,可也不氣餒,“那我也要跟老夫人回去,我得親眼瞧瞧他們氣死還得巴結我的嘴臉。”
白知許:“……”
白知許管不了姑太太,謝家主和謝夫人也管不了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根本不理會兒子兒媳同意不同意,直接就開始命童嬤嬤帶婢女收拾東西,她們行動過於有條不紊,很明顯就是早有準備。
謝夫人隻能無奈地試圖繼續勸說。
謝老夫人心病全好,身體上的毛病也好的極快,尹明毓不用侍疾,便待在東院繡花。
雖然謝老夫人嘲諷了她的繡技,不過尹明毓以一個公平的眼光來看,她這繡品普通但是正常,沒到不能入眼的地步。
其實都知道她懶,也知道她繡技尋常,隻是這送禮,更重要的是她親手繡的心意。
金兒和銀兒聽了她這話,自然是極讚成的,可是看她繡完花繡羊,神情有些複雜。
“娘子,繡羊……過於彆出心裁了吧?”
尹明毓依舊繡得認真,隻道:“若不然我再編幾根手繩,再過兩個月就要端午,當是提前送了。”
三娘尹明芮的婚禮是三月十八,賀禮已經準備好,她現在是要額外繡個小擺件送給三娘,所以活潑些。
尹明毓舉起繡繃,瞧著她繡的這隻喜慶的羊,嘴角上揚。
隨即,她的嘴角又落下來,問道:“郎君的信還沒到嗎?”
金兒銀兒掩唇笑,“許是就這兩日了。”
尹明毓拿起繡花針戳下去,念叨了謝欽幾句壞話。
千裡之外的海上,謝欽鼻間泛起一絲癢意,隨即想起尹明毓看到遊記的心情,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在已經寫好的遊記中精心挑選了合適的斷章之處,親手製成書冊,待到下一個停靠之處,再命人送回京中。
·
三月十七,尹明毓回了尹家,打算三娘在娘家的最後一晚,她們姐妹三人一起睡。
尹明芮那時候說的極勇往直前,真到了出嫁日期越來越近,還是慌了。
但她慌了卻不承認,假裝出一副極鎮定的神情,可是嘴巴一直不停,顛三倒四地說話,甚至還提出備一桌席麵,姐妹三人喝一點。
尹明毓第一個反對:“席麵可以,喝酒不行。”
尹明芮不服氣,“二姐姐出嫁前夜,咱們不是喝了嗎?”
尹明毓輕輕瞪她一眼,自個兒喝完酒什麼德性不知道嗎?
尹明芮悻悻地垂頭,坐不住,踱來踱去。
尹明若瞧著三姐姐的神情,輕聲道:“不然,喝幾杯?”
其實喝一點無所謂,重點是適量。
尹明毓見三娘眼含渴望地盯著她,還是點了頭,但是強調,“隻能小酌,這次你們若是再歪纏,我是定然不會同意的。”
尹明芮也不是毫無分寸,她隻是太過忐忑,才想要做些什麼紓解。
尹明毓現下回娘家,身份已經是謝少夫人,是尹家的嬌客。
席麵準備好,極為豐盛。
姐妹三人圍坐在一處,尹明若親自執酒壺,為兩位姐姐倒酒。
尹明芮看著她乖乖巧巧、溫溫順順的模樣,忽然對尹明毓小聲道:“父親母親為她選定了一戶人家,是齊州葉氏子,杏榜七十八名,年輕有為。”
尹明若有些臉紅地嗔道:“三姐姐,我聽到了。”
尹明毓含笑看著她嬌羞的樣子,稍一琢磨,問道:“這位郎君與齊州大儒葉先生是……”
尹明芮和尹明若對視一眼,尹明若害羞,便是尹明芮答道:“是叔侄,二姐姐竟也知道?”
尹明毓點頭,之所以知道,也是因為這位葉大儒就在謝家主給她的可拜訪名單裡,據謝家主所說,年輕時恃才傲物,不喜官場,便回鄉了。
葉家子弟得這位教導,這些年出了幾位進士,齊州乃至於周邊州城都有人特地去求學,是以底蘊雖然比不上世家大族,但是在當地十分有名望。
尹明芮看了一眼妹妹,又問道:“二姐姐,那葉家,可有需要格外注意之處?”
尹明若也抬起頭,看向二姐姐。
尹明毓了解不多,道:“母親選的人,品行上想必不會差,若是不安心,便讓二哥哥出麵,請韓三郎去與他接觸一二。”
韓旌和那葉郎君是同科,自然好結交。
尹明芮注視著她,“二姐姐,還有嗎?”
尹明毓哭笑不得,“有什麼?”
尹明芮有些著急,都不隻是在幫四娘問了,還是在為自己詢問:“二姐姐在謝家過得這般好,究竟是如何做的?”
“約莫是……”尹明毓瞧著兩個妹妹的眼神,笑道,“多顧著自個兒,心神莫要都放在郎君身上便是。”
盲婚啞嫁,一生隻係在一人身上,怎麼會不慌呢。
但她們姐妹並不是相同的人,需要麵對的人生也完全不同,尹明毓不能完全按照她自己的人生經驗去指指點點。
事實上她所能做的,其實已經在漫長的成長歲月中,潛移默化地告訴了她們,沒法兒教導兩人更多了。
她們更多的,應該是想從她這兒獲得安心。
尹明毓端起酒杯,衝兩人眨眨眼,“我不是送了你們宅子,足以安身立命。”
宅子背後,意味著她們皆有依靠。
不隻是姐姐,還有娘家,還有彼此。
尹明芮和尹明若皆露出了笑,隨即一起舉杯,與姐姐碰杯。
她們二人酒量是真的不好,兩三杯之後,便又開始胡言亂語、東倒西歪。
不過這一次,倒是不控訴她幼時乾的事兒了,改為同情“謝小郎君”,你一言我一語地猜測著謝策可能會在她這兒有的可憐遭遇。
尹明毓這次也沒那麼寬容了,直接奪走另一壺酒,然後吩咐婢女將兩人扶到床榻上去,“捆起來。”
婢女不知道怎麼個“捆”法兒。
金兒和銀兒立即湊過去,三下五除二便用被子將三娘子和四娘子“捆”起來。
倆人動彈不得,嘟嘟囔囔一會兒,睡了過去,她們才又給兩人解開被子,蓋好。
尹明毓一個人,坐在外間,自斟自飲,喝完剩下一壺酒,才上床,擠到兩個妹妹中間,暖暖和和地躺下。
半夜,尹明芮感覺到涼,爬起來發現她的被子被尹明毓抱在懷裡,絲毫沒有意外。
不止謝策可憐,謝欽跟她同榻而眠,想必也沒少受到“襲擊”吧?
尹明芮想象了一下那畫麵,再一想謝欽冷淡的臉,連忙甩脫,伸手去拽被子。
尹明毓非但沒鬆手,還又忘懷裡摟了摟。
尹明芮:“……”
誰出嫁前一夜會因為沒有被子蓋而瑟瑟發抖?是她,且是她自找的。
尹明芮不死心,又拽了兩下,還是沒拽出來,隻得爬到另一側,鑽進四妹妹的被子裡。
尹明若在睡夢中,極熟練地回抱她。
姐妹三人度過了和諧的一晚,一大早被人叫起,誰都沒提為什麼會變換位置,為什麼三娘和四娘會縮在床角。
尹明毓和尹明若穿戴妥當,一同看著尹明芮梳妝打扮。
尹明若紅了眼眶,尹明毓摟過她,輕輕拍撫著四妹妹的肩背。
吉時到,她們終於見到了平城長公主家傳聞中“病弱”的趙二郎,他大概是真的期待這場婚禮,迎親時看向尹明芮的眼神裡滿是光。
尹明若以前對這位姐夫有諸多擔憂,此時親眼見了,低語:“他應是很喜歡三姐姐的吧?希望能一直喜歡下去……”
尹明毓瞥了她一眼,視線轉動時,又瞧見了送親隊伍中的韓三郎。
大庭廣眾之下,兩人對視,十分平靜地互相見禮,尹明若隨後也如二姐姐一般與他見禮。
他們就這麼坦坦蕩蕩地,教周遭不住打量的賓客們更加確定,流言真的隻是流言。
謝家也得去公主府賀喜,尹明毓又隨謝夫人一同上馬車,跟在迎親隊伍後,前往長公主府。
長公主府比尹家還要熱鬨許多,且來往賓客皆是皇親國戚和朝中權貴,比尹家更要高上許多。
尹明毓隨謝夫人拜見平城長公主,平城長公主對待謝夫人很是客氣,但是從眉間和臉上的深深的紋路,都能看出這位並非好相處的主兒。
她這個做姐姐的,為了妹妹,更是拿出十分的本事來行禮,儀態完美又帶著嫻雅,嫻雅中又行雲流水。
平城長公主瞧見她行禮,都頓了一下,才誇獎道:“你謝家這位兒媳,禮節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