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柔兒頭垂得更低了,盧織懿心裡不痛快,上前拽過自己母親,不客氣地道:“娘,您說這麼多話乾什麼?她這不是來伺候姑父吃藥的嗎?再說一會兒,藥可就涼了。”
柔兒輕聲道:“表姑娘說的是。”
她從金鳳手裡捧過藥碗,還沒送到趙晉手上,大姨娘就俯下身,掏出自個兒的帕子,道:“給我吧。”
柔兒點點頭,將藥碗送去。大姨娘半跪下來,用湯匙攪了攪藥湯,舀起一小勺喂過去。
趙晉笑了下,推開麵前的湯匙,“真把我當廢人了?你們都退下,誰也用不著伺候,待會兒隔間擺了席,你們幾個女人,陪太太跟姑娘一道坐坐。難得舅爺翁婿同上門,趙某少不得得陪飲幾杯。”
不等盧青陽相勸,盧織懿就軟聲道:“姑父,您可不能喝酒,您傷勢還沒好呢。”
趙晉隻蘊了抹笑,抬指朝金鳳令道:“你們姑娘身子重,仔細扶著,莫出了岔子。”
他閒閒一句吩咐,幾個女人神色都變了。得男人這麼提點一句,旁人再怎麼瞧不慣,也不敢多給陳柔臉色瞧,否則豈不就是跟他對著乾?
盧太太心道,到底是懷了身子,連個鄉下丫頭也金貴起來。都怪疑霜不爭氣,這麼多年過去,也沒生個一男半女,旁人問起來,連她也跟著沒臉。當初給織懿找婆家,人家都怕姓盧的不利香火,不就是為著盧氏沒起個好頭?
盧織懿心裡頭不痛快,氣鼓鼓走去了隔間。
一頓飯吃的悶不吭聲,午後趙晉休息,盧氏一家就告辭離開了。
大姨娘留在屋裡伺候,四姨娘跟在柔兒身後,一道進了茶房。
“爺喜歡碧螺春,我瞧適才屋裡奉的是鐵觀音?”四姨娘翻找著櫃子,在最底下摸出一盒茶來,她甚至不需打開茶盒,隻湊近嗅了嗅,“碧螺春有了。”
柔兒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四姨娘行過來,目視她肚子,“五個來月,會動了嗎?”
柔兒不知她想做什麼,滿眼戒備,悄然退後兩步。
四姨娘笑起來,“你放心吧,我沒惡意。我就是想問問,懷孕是個什麼滋味。”
她露出落寞的表情,將茶葉放進杯盞,提起熱水衝了一回,“我進門三年多,快四年了,從前跟他一塊兒的時候多,也沒能懷上,現如今,就更不能有了。”
柔兒還記得初見四姨娘,她穿戴華麗,打扮得像畫上的仙女似的,脾氣不大好,那晚把她當丫鬟使喚,刻意羞辱,其實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四姨娘。
可眼前這人,明明麵容還是一樣的,不知為何,她身上那股盛氣淩人的勁兒和眼底自信的光芒都不見了。
她整個人都好像回爐重造,徹底變成了旁的模樣。
柔兒抿了抿唇,到底忍不住出言寬慰:“您放寬心,孩子,您遲早都有的。”
四姨娘抬眼,望著她一臉真摯的模樣,笑出了聲,“你說得對,我可還年輕著呢。”
她喚奴婢進來端了茶,跟在後頭離開了茶房。
柔兒後來才明白,有一種無望,叫做心死。四姨娘愛慕著趙晉的那顆心死了。數年感情,一朝耗儘。柔兒不知,趙晉對此有沒有覺得遺憾過。她旁觀之下,深感惋惜。
似乎從傷後,趙晉就習慣了柔兒陪在她旁。
她很安靜,比從前還安靜,有時他驟然回眸,就見她目光怔怔瞧著天光,他不知為何,總覺得那個他能一眼看穿的姑娘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
她這樣乖巧懂事,這樣溫柔體貼,事無巨細的照料,和風細雨的順從,她再未說個“不”字,一回也沒有惹他生氣過,可與此同時,連她的笑容也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