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晉落在錦盒上那根指頭驀地頓住。
攪亂?
這詞用的。
趙晉眸色沉了沉, 然後勾開唇角,笑了,時至如今, 他已淪落如此境地了麼?巴巴前來獻寶,卻被人當成賊一般防備著。
他沒接話, 也沒什麼好說的。
他丟開那隻盒子, 站起身,走到門前瞧了瞧天色。
正午的陽光熱烈而濃豔,七月流火,沒多久,這熾烈的溫度就會一點點降下來,越來越冷。
七月半,從不是什麼好日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 回轉身,瞭了眼她戒備的神色, 如今這樣子,他覺得陌生。
這個莫名所以來到此地的自己, 是陌生的。這個不苟言笑倔強冷漠的女人,也如此陌生。
他原本渴望著什麼。
他自己也說不清。
“你說得對。”他點頭,“我原不該來此。為免以後彼此不便,我看還是——”
他頓了頓, 睨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接安安回去,這樣, 不必我兩頭奔忙,也不必再攪亂了你的生意, 你覺得呢?”
柔兒眸色緊了緊, 心裡一直繃著的那根弦, 應聲而斷。
她一直擔心的事終是發生了。
她抿著唇,肩膀不自覺地開始發顫。她不甘心,覺得不公,不舍得,更不想放手。
可當初決心贖身回來時,就明知孩子是帶不走的。
安安尚在她肚子裡時,她對餘生的打算,就已排除了這個孩子。一直覺得,這就是她要償還的債。錢貨兩清,那貨品不止她的清白之身,也是這個孩子。
他是為了孕嗣買了她,他不會放棄孩子。
她適才所有的彆扭不快,此時都化成了無力的悲戚。
她憑什麼如此理直氣壯,警告他不要出現在自己生活範圍內?他掐著她的命脈,握著她的生死,他若慈悲,就可容她多殘存幾日。他若狠絕,她有什麼招架之力?
她真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此刻心裡絞痛得要命。他已算客氣,若他強行命人破門帶走孩子,她又能怎樣?
她這樣一株亂世浮萍,毫無根基的飄搖在紅塵浮世,她弱點太多,也太無用了。如何掙紮,都拗不過強權,拗不過巨賈,掙不脫她的命。
她臉白得失了血色,嘴唇不自知地打著顫。前一秒她高揚著頭警告他不要再來糾纏,下一秒她潰不成軍幾乎就要跪撲下去求他饒恕。
她咬住唇,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讓自己的哽咽被人聽去。
她不要求饒,不要服軟。
她做不到一世假裝溫柔,做不到一輩子小意服從。她想被珍視,而不是被當成玩物一般隨意愚弄。
走投無路時,她出賣過自己一次。一次就夠了。她受的夠了。
不能再有第二回,安安跟著他,至少不會受苦,不必捱窮……
她閉上眼,眼淚無聲滑落。抬手抹去腮邊的水珠,她撐住桌角站直了身子,“是麼,那您,什麼時候來接……”
見他嘴唇輕啟,她慌得立時打斷他,搶先說道:“您知道,今日是我生辰,可否容我、容我再留她幾日?”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浮在臉上。
兩人的位置對調,此刻他又成了能掌握一切的那個人。
他居高臨下睨著她,抱臂靠在門柱上,“這是你求人的態度?”
柔兒閉上眼,將就要滑落的眼淚堵回去。
她死死攀住桌角,用全部力氣支撐著自己不要倒下,沉默良久,就在他以為她終將撐不住,會開口求饒,會苦苦哀求他寬限幾日時,她開了口。
“好……我知道了。”
她俯下身,再沒力氣支撐,蹲在地上捂住臉哭了出來。
可是,又能怎樣,這是早已料到的結局。
安安不會死,這和當年賣身時的境況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