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易逝,佳人難得,趙晉自後撐著她身側的車壁,他多想收緊那隻臂膀,將她纖細的身子擁入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一開始,並沒這樣舍不得。分開之後,反倒惦記起來。會想她曾經的好,哪怕是假的。
也許最讓他放不下,就因為她是假的。
以為勝券在握,然後發現,自己根本不曾得到,不曾擁有。
他總是格外貪心,也格外喜歡挑戰難度。若是……能讓她死心塌地呢。若是……
她仰著頭,瞧著外頭璀璨的天幕,火點像閃爍的流星,那麼用力的綻放,又那麼快的逝去。
不知不覺,馬車到了襟江邊兒,絲竹管弦不停絕,船頭歌女舞起袖子,唱一曲《曉妝初過》。
湖水結成冰,是一麵廣闊巨大的鏡子,倒映著花火,倒映著船舶。
趙晉的臉,隻餘一寸,就要挨在她臉側了。她若是此時轉過頭,他就能吻住她。——她若是回頭,他一定要吻她。要吻得漫長細致,將她冷硬的鎧甲一點點卸掉。要溫柔堅持,不準她逃。
他發覺自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心跳,砰砰砰,砰砰砰……像是期待,又帶了些微的恐懼。
這個感覺,從來不曾有。
期待一個親密的吻,渴望一片柔嫩的唇。
“向人微露丁香顆,……引櫻桃破……”連歌女這曲兒,都在引著他,朝他想著的方向去。
可是,眼前時機並不成熟,貿然亂來,隻會將人推的更遠。他抑著沉重的呼吸,按捺住狂熱的渴望,不等她轉頭,就立即抽身而去。
柔兒回過頭來,見趙晉正襟危坐在對麵座上。
適才有一瞬她緊張起來,察覺到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寸非常狹小的空隙當中,身子僵了一瞬,待轉過頭,卻發覺是自己錯了。
他眉眼明淨一片,揚眉笑問:“好看麼?”
這話十分怪異,充滿了歧義。她固然知道,他問的應該是外頭的焰火,而不是他。可在他問出問題的同時,她又是的的確確望的是他。
柔兒臉一熱,點點頭,說:“嗯。”
趙晉笑道:“宮裡老太後的千秋節,放的焰火比這個盛大十倍,皇上自個兒不好意思鋪張,儘起孝來不含糊,將來若是有機會,去京城前門樓下頭瞧瞧。”
不等她說話,趙晉又道:“等安安大些了,帶上她。說不定那時候你生意做大了,京城也有你的店呢。”
柔兒笑道:“哪會,小打小鬨支應一下還勉強,混個糊口的飯錢,不像趙爺您,是真正富商巨賈。”
兩人相互抬舉對方,頗有幾分生意場的味道。趙晉忍不住笑出來,“過獎,混得年頭多,又托賴靠山庇護,也不是我自個兒本事。”
他倒難得謙虛。
柔兒再回頭瞧外頭,才發覺馬車已駛出了浙州北門。
她驚道:“趙爺要去的地方,走過了吧?怪我,耽擱您了。”
趙晉擺擺手,好脾氣地道:“喝酒打牌,整晚時間呢,怕膩,不著急。先送你吧,不然我也難放心。”
說得略有點曖昧,可不等柔兒說什麼,他就又笑道:“也當我散散悶了,連著一個來月,天天送禮應酬,躲一會兒,少被那些壞蛋灌幾杯酒。”
“郭子勝,你記得他吧?年前家裡頭給他生了個兒子,高興得很,見著人就絮叨他兒子多漂亮可愛,可煩死人了。”
“再有徐良,你可能沒印象,挺黑那個,又矮,背地裡大夥兒喊他土行孫。”
柔兒忍不住笑了。
趙晉揚眉道:“你還彆說,這些人裡,我真算好的,每回請客是我,平事兒是我,他們叫人欺負了出頭還是我。”
柔兒抿唇道:“您有能耐,擔的就多些。”
趙晉笑道:“瞧瞧,連你也這麼說,他們可不就這麼蒙我的,哄我替他們出錢出力。可憐我一個孤家寡人,可沒人疼我一疼。”
柔兒有句話,到了唇邊卻沒敢問。
他可是有妻房的,難道盧氏太太這輩子不回來了?
可這種事實在太私人了,她這個身份,又不是他什麼人,問這個做什麼呢?
趙晉續了杯茶,推到她身前,“陳掌櫃,唉,你瞧我這麼叫,多見外,還彆扭。要不我還喊你柔柔吧,你比我小挺多,喊個名兒,也不算僭越吧?你那個順子哥,會不會不高興?”
他問出這話,心跳劇烈的厲害。
坦蕩平靜隻是表麵,他生怕自己的緊張拉鋸被瞧出來,好在他城府一向頗深,柔兒未必能瞧出破綻。
她抿了抿唇,有點為難,“趙爺,我知道您沒彆的意思,但是這樣……似乎不太好。您或者連名帶姓,就喊我陳柔吧。”
趙晉“嗯”了聲,端起茶來淺啜,“陳柔,也好。其實我也替你擔心,上回林公子的模樣,似乎挺介意你來瞧安安的。”沒得到答案,他總不能放心,他進一步追問,用詞甚至有些直白。
林順介意的不是她瞧安安,介意的跟他不清不楚。
留下過夜,大清早他就站在她門前,誰能不多想呢?他放浪形骸慣了,可她是個良民,林順固守陳規,他又豈能不擔心她名節受損。欹縣已經有不少風言風語了,林順怕她受傷害。
柔兒苦澀地笑了下,答得含糊,“我來瞧孩子嘛,也沒什麼出格的。上回……”她想到林順打他的那拳,下意識瞧他的臉,“對不住,連累您被我順子哥誤會。”
趙晉聽她喊“順子哥”就不舒服,眸子眯起來,掩住內裡銳利的寒光。他牽唇笑了下,輕嗤道:“沒事兒,就是挨了一拳麼,替你挨的,我沒怨言。”
柔兒持杯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