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去瞧爐上的藥,柔兒坐在床邊,隔著紗帳道:“趙爺,我給您帶了一壺筍絲雞湯,油沫撇去了,很清淡,等您醒了,就嘗一嘗。不若府上廚娘做的好,算我一點心意。您放心安安,我日日來,會看護好她的。”
她放下手裡提著的食盒,正要起身,忽聞帳子裡的人,平穩的呼吸忽然變得短促,柔兒撩開紗帳,驚愕地發現,他的睫毛在顫動。
“快,金鳳……趙爺他……”
柔兒激動不已,怕金鳳聽不見,她轉身要朝外走。
身後的男人開了口,聲音嘶啞且低弱,“柔柔……”
柔兒頓住步子,緩緩回頭。
“水,”他吐出一字,閉上眼睛默了許久。陳柔以為他又昏睡過去了,她遞了水上前,正要說話,趙晉嘴角勾起,說出的話令她心裡一窒。
“我……又是在做夢吧。”
杯盞遞到唇邊,他側過頭去,沒有飲。
這句話裡濃濃的失望她聽出來了。
她哽著嗓子,艱難地喊他,“趙爺,您昏睡三天了,大家都很著急,盼著您早點醒過來。”
趙晉閉目側頭朝裡躺著,他失意地搖搖頭,“我真是越來越婆婆媽媽……”
柔兒頓了下,沒明白他的意思,趙晉抬手捂住眼,苦笑了一下,“可真是……”
柔兒瞧他不理自己,隻自顧自的說話,她停下來,試探伸出手,在他眼前擺了擺。趙晉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你……”
溫熱的,滑膩的觸感。
他盯著對方,愕然道:“不是夢?”
柔兒這句聽懂了,他適才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以為夢見了她……且他是說“又在做夢”,說明已經不是一兩回了。
她抿住唇,低聲道:“趙爺,您還好嗎?”
趙晉盯著她,他蒼白的臉上有了血色,眼底濃濃沁著滿足。
“好,好著呢。你呢,你為什麼在這兒?”
柔兒垂眼避開他盯視,把手也收回來,“我是來看顧安安的,您……沒事就好了。那我……”
她示意要走,趙晉側過頭,咳了兩聲,“陳柔,我剛大難不死,你難道,多一會兒都不想瞧見我麼?”
她抿唇不語,不知該怎麼答。
趙晉伸出手,躺的太久,肌肉酸痛無力,試探了幾次,才把手遞過去。
“陳柔……要是我死了,你會哭嗎?我睡著的時候,你盼著我死嗎?”
她搖頭,又搖頭。
趙晉抓住她的袖子,艱難地想要將她扯到自己跟前。
“我死了,你就能帶安安走了,你應該會這麼想……”
“可是,這麼死,我不甘心,還沒瞧著安安長大,還沒有等到你不怕我、不躲我。”
“陳柔,你彆推開我,抱一下……我什麼都不乾,就抱抱你,行嗎?”
“柔柔……你知不知道,這兩年彆彆扭扭的忍著,我難受,我眼睜睜瞧著,卻不能靠近。太煎熬了,我真的受不了。你不會知道,我多想這麼抱你、親你……”
福喜進來時,柔兒已經走了。風涼涼的灌入屋中,內室的炭盆都熄滅了。
趙晉靠在床頭坐著,默然無語。福喜端著藥上前,一抬頭,見趙晉側臉上有個鮮明的印子。
趙晉沉沉的視線瞟過來,福喜立時縮了縮頭,不敢瞧他。
趙晉瞧了眼他手裡的藥,道:“拿走,不喝。”
福喜要勸,又被一個眼神掃過來,心中含怯,不敢勸了。
趙晉緊了緊肩上披著的袍子,“人呢,關在郭家,還是?”
福喜道:“帶回來了,暫時押在暗室,要提過來審麼?”
趙晉挪動雙腿坐起來,福喜忙蹲下去替他把靴子穿上。上首傳來趙晉的聲音,“你是怕他身後,有指使之人?”
他穿好靴子,站起身,福喜快速跟上去,躬身道,“他是個小孩子,哪裡弄的藥石?蔣天歌倒台後,他娘眼見孤立無援,可卻在發配去往邊關的路上卻給人劫了,這裡頭定有些蹊蹺。”
趙晉嗤笑,“薑夫人頗有姿色,隻要她肯稍稍屈就,自然有無數人願意為她上刀山下火海。她撿了條命回去,避禍還來不及,她找男人都找幾個了,難道還會為了個屍骨都化成了灰的死鬼慫恿親兒子犯險?”
福喜頓了下,撓撓頭道:“也是。”
說話間,已到了所謂“暗室”。
推開門,裡頭陳舊腐朽的味道撲麵而來。
一個少年蜷縮在地上,乍聞聲響,他連忙爬起縮到牆角去。
外頭的光線照入,他勉強辨認出立在眼前的兩個人影。
趙晉負手踱著步,輕蔑地道:“還以為給你條活路,能讓你好好想清楚自己是什麼境況,有什麼斤兩。沒想到,你這般愚蠢,當真跟你那個無能的爹沒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