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喜歎了聲,上前湊在趙晉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他偷眼瞧著柔兒,搖了搖頭。
京城水深,他們的勢力到底不在這兒,手伸得太長,怕動了旁人的勢力。又不是陳姑娘自己涉險,為了個萍水相逢的陌生女人,沒必要攪和進去。
趙晉沉默著,柔兒猜出了幾分,“是不是不容易要人?孔哲呢?不然我跟他前去,跟那些人交涉,趙爺您不方便出麵,就不要插手了。”
她知道趙晉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也知道京城這些官老爺各有勢力,趙晉是跟著某個大人物混飯吃的,也得瞧人臉色,不能隨意亂來。
趙晉道:“不管也管了,出麵的人是你或是我,沒兩樣。”意思是,他倆是一體的。他也不可能放任她一人在外不理會。
“去請陸晨,他是生麵孔,背景又合適,多帶些銀兩,有話好說。”他簡單吩咐了幾句,站起身來,“你在這裡等消息,明兒我再過來。”
柔兒站起身,她給他添了這麼大麻煩,如何能安心在這坐著。“您要去哪裡,事情是不是特彆棘手?我能不能跟您一塊兒去?”
趙晉垂眼瞧著足尖。她要跟他一塊兒,這種話,他盼了多久才盼來,平時一靠近她就亮爪子發脾氣,百般不願意。這回為了彆人的事,她倒挺積極。
他笑了聲,“真要去?”
她點頭。
趙晉道:“要去也行,得聽吩咐。”
“好。”
她想把孔哲,完完整整交回給孔繡娘。若是秀秀出了事,孔哲也活不了。
趙晉提步朝外走,福喜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柔兒快步跟了上去。
陸晨一身白色錦衣,拿把扇子,緩步踱進“春風樓”。
鴇母迎上來,上下打量他,“這位爺,是外地來的?是聽曲兒啊,還是瞧跳舞?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婉娘替您介紹介紹。”
陸晨笑道:“您叫婉娘?嘖嘖,瞧您這姿色,就知道裡頭姑娘們定然也都出眾。”他湊近些,勾著鴇母肥膩的腰,笑道,“有沒有雛兒?爺愛潔,要乾淨的,錢不成問題,呐,這點兒票子,不成敬意,先孝敬媽媽。”
他出手闊綽,那鴇母瞧了票子上的數目,兩眼放光。
“有是有,可雛兒怕太生澀,伺候不好爺您。您外地初到,不知咱們春風樓底細,咱們這兒啊,姑娘們金貴,不輕易接客的。”
陸晨笑嘻嘻地拱著她往裡走,“媽媽可彆蒙我,我既然找到您這兒來,自然是知道規矩的。不瞞您,我這是進京來趕考,同科的公子們引薦的。我可早聽說了,您這兒,天天有新鮮的,模樣都出挑。您放心,錢不成問題,您怕我賴賬不是?”
他又摸出一遝銀票,塞在鴇母衣襟裡,手在上頭按了按,引得那年過四十的鴇母吃吃直笑,伸指戳他的額頭,“您呀,還是個行家?行行行,您先上樓,待會兒呀,我送姑娘們進去,給您慢慢挑、慢慢選。”
陸晨滿意地笑了。
他被引到一間屋中,等鴇母去了,他便走去後頭推開窗,朝樓下比了個手勢。
福喜湊近馬車,道:“爺,陸官人在樓上第四間。”
趙晉點點頭,沒說話。他身側的柔兒也緊張起來,也不知道,秀秀在不在裡頭。
孔哲扮成陸晨的小廝,抄手等在樓下。他焦急地原地踱著步子,如果可以,他多想直接衝進去,踢開每一扇門,去把秀秀找出來。
可福喜說,不能衝動。這間青樓幕後的靠山輕易惹不得,貿然亂闖,隻會害了大夥兒,需得徐徐圖之,先確定秀秀在不在裡頭,再想辦法把人帶出來。
鴇母數著剛到手的一遝銀票,暗歎最近的年輕人為了尋歡著實舍得花錢。
她把銀票收在袖子裡,來到一間房門口,對守門的兩人道:“開門兒。”
門應聲打開,裡頭縮著數個姑娘。個個兒衣不蔽體,抱臂縮在地上。
“站起來!”鴇母喝道。
姑娘們瑟瑟縮縮地站起身,眼都不敢抬,更不敢直視鴇母。
“都想清楚了?是接客掙錢吃飽飯,還是接著哭鬨找苦吃?昨兒那個怎麼死的,你們也見識著了,誰要是想步她後塵,我也樂於成全!”
她嗓音尖銳,說得那些姑娘直哆嗦。
一個頗豐滿的女孩兒跪下來,哭道:“彆殺我,我聽話。”
鴇母實現逡巡著,另幾個姑娘也跟著跪了下來。
“這幾天教你們的,可都記著了?怎麼伺候爺兒們,會了?”
“記住了,會的……”姑娘們忍淚道,一個個乖覺得像鵪鶉。
“要是伺候不好,或是亂說話,知道下場?”鴇母笑得涼颼颼的,叫人沒來由打個哆嗦。
“知道、知道!”
“行,那你們這就下去洗漱,動作要快,一刻鐘後,我要看見五個花枝招展的小表子站在我跟前兒。誰慢了一步,或是臨進門兒還拿喬裝貴族小姐,今兒個晚上就是她死期!”
陸晨等的不耐煩,拈了顆葡萄丟進嘴裡。
車中人更是煎熬,柔兒已經許久沒說話。
趙晉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片刻,樓上有了動靜,鴇母引著五個姑娘,翩然步入陸晨房裡。
“公子爺,這幾個都是咱們樓裡新來的,沒經過事兒的,生嫩得很,您瞧瞧,可有合眼緣的?”
陸晨站起身,圍著姑娘們饒有興趣地打量一遍,其實幾人一進屋,他就知道裡頭沒有秀秀,但怕給人瞧出端倪,隻得做做樣子。
他摸摸這個手,捏捏那個臉,最後一臉失望地道:“這幾個模樣普通了些,媽媽是不想賺銀子,還是瞧不起人?這是要把我往外推麼?”
鴇母笑道:“喲,公子爺,您眼光忒高。嫌不漂亮?您要的更漂亮的有,可早不是雛兒了,且還得等排期,近來姑娘們的時間,早都約出去了。這幾個也不賴,您好生瞧瞧,真沒相中的?”
陸晨坐回椅中,歎道:“看來是我銀子沒使到位,讓媽媽這麼輕忽。”他掏出一遝錢,拿在手裡掂了掂,“出來玩兒嘛,求的是高興、舒坦,小爺從來不將就,媽媽把這幾個領回去,若是誠心做生意,就給我找幾個像樣的來。若是不願意賺我的銀子,媽媽您直說,反正京城這種館子不少,我一個一個找過去,總有如意的,您說是不是?”
鴇母見他手裡的銀票那麼厚,如何不動心?她忙笑道:“公子爺說的哪兒的話,您來都來了,何必舍近求遠,婉娘這就去再喊幾個姑娘過來,保準有您滿意的。”
她罵罵咧咧的推搡那些姑娘出了門,暗罵陸晨不好相與。模樣一流的雛兒她手裡當然有,可那種姑娘,都是專門替某些達官貴人尋的,調理兩日就直接送到人府上去了,哪會流落去外頭?
陸晨站起身,朝窗外打個手勢。福喜揚手一揮,幾個黑衣人影從天而降,翻窗爬上樓,一間間屋子去尋。
十幾個姑娘被領到陸晨麵前,鴇母笑道:“公子爺,要是這幾個您還不滿意,婉娘可真沒法兒了,您瞧瞧,這是雙喜姑娘,這是落雁,這倆可是我們這兒的頭牌……”
陸晨心往下墜,看來秀秀不在這兒?
於此同時,秀秀被人蒙著眼堵著嘴,從後廚運送出來,押上了一隻小轎。
遠方一隻爆竹竄上天邊,福喜靠近車前,低聲道:“爺,發現人了,在東北角。”
孔哲也注意到了那響亮的爆竹聲,他立在門前朝那邊望去,剛收回目光,就看見一乘軟轎悄然從巷子裡抬出來,正往東北方向的長街去。
他不知怎麼,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秀秀!”
他嚷了一聲,靜徹的夜,因他這聲呼喚變得燥亂。
福喜暗道糟糕,車中傳出趙晉的聲音,“把那傻蛋打暈,吩咐人跟上去!”
可是已經太遲了,孔哲發狂地追趕著那乘轎子,狂呼“秀秀”的名字。
轎子裡原本昏昏沉沉的人,一瞬被喚得醒過來,她發現自己被綁著,動也不能動,她使勁掙紮著,竟把嘴裡塞著的帕子弄掉了,她失聲哭道:“阿哲,我在這兒!”
福喜斥了一聲,今晚一切安排都白費了。
這倆傻蛋!
但護著轎子的幾個侍衛已經團團圍住孔哲,事已至此,難道見死不救?
他忙揮手,命幾個暗衛現形,護住孔哲。
那侍衛喝道:“什麼人?”
馬車簾幕掀開,露出趙晉含笑的臉,“失禮,鄙人趙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