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克先生?”奧羅拉冷不丁地說出這個名字,“他說下午的東西是布萊克先生送來的。”
菲爾德太太的臉色微微閃爍,渾濁的眼瞳像是受驚似地皺縮了一下,僅剩的晦暗微芒在她眼裡搖搖欲墜。然後,她又溫和地招呼奧羅拉進來,聲音蒙上一層英國冬天的雨霧那麼空靈的色彩:“是的,是的,西裡斯,我記得他。為什麼不進來看看那些東西裡有沒有你喜愛的呢?今晚的晚餐會很豐盛了。”
“西裡斯是誰?”奧羅拉捧著手裡的包裹,試探性地問道。
“為什麼不先吃飯呢?”
奶白色的魚湯冒著熱氣,在燈光下微微發著亮,麵上漂浮著幾段深綠色的蔥段,還有一層薄薄的細碎油花。奧羅拉盛到碗裡喝了一口,太鹹了,而且魚肉沒有徹底煮爛,總之口感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比不上。
“那些東西是安全的,你可以選幾樣你喜歡的去打發時間,記得把食物儲存好,足夠我們使用相當一段時間了。”
說完,菲爾德太太抱著那封沒拆開的包裹,摸索著上了樓,關了門。
奧羅拉帶著滿腦子的疑惑,看著菲爾德太太的背影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嘴裡卻湧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她對剩下的半碗魚湯和新鮮白麵包也沒有了興趣,索性站在矮腳凳上洗了碗,收拾好了廚房,把櫃麵上的菜葉根和魚鱗丟到垃圾桶裡,最後用清水洗了手,隨意在裙擺上擦乾手。
走上二樓以後,她聽到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從菲爾德太太的房間裡傳過來。哀婉淒怨,飄渺得仿佛慟哭的幽靈,那種悲涼和痛苦是那麼徹骨,光是聽著就覺得被抹去了所有的生氣。
“媽媽?”奧羅拉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輕輕敲了敲門,“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有紙張被翻折揉皺的聲音,菲爾德太太的聲音傳了出來,帶著些許嘶啞。
奧羅拉走進去,站到她床邊,抬起手輕輕觸碰她失去光澤的枯燥金色長發。她的側臉被埋藏在發絲的陰影裡,略顯嶙峋的輪廓在窗外蒼白幽冷的微光照耀下,氤氳著一層半透明的薄膜。奧羅拉靠近她:“媽媽,您怎麼了?為什麼哭啊?”
菲爾德太太伸手將奧羅拉緊緊抱在懷裡,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顫抖,發絲淩亂蓬鬆地披著,滾燙的淚珠接連不斷的墜落在奧羅拉臉頰上。印象中,菲爾德太太是一個感情隱忍內斂的女人,很少有這麼激動的時候,除了奧羅拉第一次睜開眼睛見到她的時候。那時候是因為菲爾德太太以為自己要失去這唯一的女兒了。
“媽媽?”
“他不會回來了。”菲爾德太太的聲音喑啞,音色像即將繃裂的大提琴琴弦,幾乎是顫抖著說出來,“羅斯,你的父親回不來了。西裡斯帶回來了他的消息……他回不來了
……”
“爸爸……他怎麼了?”奧羅拉很茫然,但是雙手卻不自覺地抓上母親的衣服,這個動作不像是她自己自發做出來的,而是一種肢體殘餘的本能在這麼做,就像真正的奧羅拉的意識碎片被刺激到以後,引發的微微震顫,轉瞬即逝。
“他不在了……他不在了……我告訴過他不要去!我告訴過他的!”
菲爾德太太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到最後甚至陷入半昏厥狀態。奧羅拉隻能在旁邊守著她,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隔著薄薄的被子緊緊抱著她,稚嫩的小巧手心拉著菲爾德太太還在戰栗的手,看著她迅速被抽乾所有支撐力後衰頹下去,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徹底昏睡過去以前,菲爾德太太蠕動著乾裂蒼白的嘴唇呢喃得像個無助的嬰兒:“他答應我會回來的,這個騙子,我永遠不要原諒他……”
奧羅拉一直小心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親吻她滿是淚水的臉頰,直到她入睡,目光落在地上散亂的紙張上,忽然有了些好奇。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然後把被角給媽媽掖好,將地上的羊皮紙全都撿起來整理成一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來到客廳。
下雨了,夜裡的溫度出奇的低。壁爐裡的橘紅火焰奄奄一息,奧羅拉從旁邊的柴簍裡撿了幾根木枝丟進去,用鐵叉將厚厚的灰撥開,讓空氣和火焰有更大麵積的接觸。
火焰很快躥騰起來,奧羅拉借著火光努力辨認上麵的字跡。
這些信件都是一式雙份的,一份是盲文,一份是普通的手寫信。
她還有很多單詞不認識,但是大致能猜出來是一些家書。因為一些無法推脫的義務而常年在外的丈夫,心裡對妻子和女兒的愧疚在這些信件裡,一筆筆一句句,含淚帶血,躍然紙上。
那些繚繞蒼勁的字體有些淩亂,像是因為寫信的人在極力壓抑心裡的感情,隻能通過扭曲那些字母才能吞咽下去,筆尖擦畫勾勒的單詞尾端尖銳淩厲。
“已經進行到最困難的階段,我不敢回家,不敢讓那些食死徒發現你們的存在。我知道,在你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永遠不在你們身邊,我在這個家裡就像幽靈一樣單薄隱形,羅斯甚至拒絕叫我
父親。”
“但是我不得不這麼做,這是我和鄧布利多之間的約定。他會儘全力幫我保護我最愛最愛的你們,代價是在一切結束以前,我永遠不能冒著風險和你們見麵……瑪麗安,羅斯,我永遠愛你們……”
“我希望這封信永遠沒有被寄出去的那一天,因為那一天如果來了,就說明我已經死了。我不想死,不想走,不想失去你們……”
“梅林在上。”
明亮的火光穿透薄薄的信紙,那些字跡一下子變得通透模糊起來,信紙的中央有一個特殊的感光標記浮現出來——那是一個形狀奇特的盾牌,上麵雕刻著獅子雄鷹,巨蛇毛獾,正中央是一個大寫的“H”。
奧羅拉愣愣地看著這個標記好一會兒,忽然覺得它很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而且是最近。
她將目光轉向那堆下午突兀出現在餐桌上的東西上,那裡有幾本嶄新的書,最上麵的一本的封麵上,赫然是這個奇怪的標記。
奧羅拉想了一會兒,將它拿下來走到壁爐邊坐下,輕聲念出封麵上的燙金標名:
“霍格沃茨,一段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