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林未的身世,高熙,或者說林未唏噓了一會,然後就打水,磕磕絆絆地收拾起自己的儀容來。
這在林未的前一世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國公府即便是二等丫鬟都不必做灑掃等粗活,林未自出生以來,即便是洗手都是攤開了手指,由丫鬟擦拭。現在她要學著自己洗臉,自己梳頭,甚至還要自己打水洗衣服。
其實林勇已經被朝堂冊封為忠勇侯,即使不敢和京城裡那些有底蘊的世家大族比,但是在一個小小的鄉下,也足夠讓林未過上衣食無憂、飯來張口的日子。林未如今做什麼都需要自己親力親為,其實還得從封賞當天說起。
京城裡的皇帝八歲登基,今年才十二虛歲。一個半大的孩子,哪能指望他治國。如今說是幼帝當政,其實舉國政令都出自首輔張孝濂一人之手。
首輔這個階層和如今的林未還扯不上關係,張孝濂在京城裡運作了一圈,滿意地給自己運作了一個愛才惜才的名聲後,就將金書鐵券的事交給下麵人。忠勇侯雖是侯爵,空有忠烈之名,但是沒有兄弟沒有兒子也沒有宗族,身後隻有一個孤弱的女兒,日後連個出頭的人都找不到,可想而知,等朝廷的封賞經曆一重重官府的手送到林未這裡時,已經被掏空多少。
林未想到這裡還氣憤,她來得晚,不知道朝廷欽差到來當天是什麼情形,隻知道欽差讀了聖旨之後,按理應該由林未接旨,但後麵不知發生了什麼,聖旨轉到縣城父母官手中,連朝廷的封賞也一概抬到了府衙。林未又氣又急,這顯然是當天打點的錢沒給夠,被人動黑手了。也是林大娘一家人短視,要銀子乾嘛,把聖旨和金書鐵券拿上啊!
朝廷封賞的大頭被縣城和村官扣押,而這些所謂“父母官”漏下來的邊邊角角又被林大娘一家把持。到最後,真正落到林未這個獨女手中的東西,竟然隻有一個“忠烈之女”的名號。
想要拿回林勇的東西,林未少不得要花錢找門路,如果是從前,林未隨便說句話就成了,但是現在她不再是燕王府世子妃,她想拿回林勇的東西,就隻能自己想辦法。
林未心裡想著拿回聖旨和鐵券的事,手上還磕磕絆絆地擰毛巾,好容易把自己收拾到能見人的程度。說起來林未這副皮囊當真絕色,她前一世見了那麼多官宦小姐、貴族美人,單論五官,沒一個能比得過林未。那是一種極端的精致,極端的漂亮,更甚者因為漂亮過了頭,會讓人升起輕視之心。
林未隻是洗臉和擦拭胳膊,竟然把大半個地都弄濕了,林未赧然,趕緊想出門找東西擦地。
她的手剛剛放到房門上,突然聽到外麵的說話聲。
林大娘許是以為林未還未醒來,或者即便醒了也不怕她聽到,林大娘一輩子和土地討生活,猛不丁來了一群官差,送來聖旨還送來許多賞賜,林大娘心裡什麼都不想才怪了。
“我那弟弟命短,女兒一出生媳婦就沒了,後麵還為了救人死在戰場上,我這個做姐姐的心疼他啊!他六年前將孤女送到我們家,我們家還有許多吃飯的嘴呢,突然多了一個藥罐子,這麼大的負擔,我說什麼了沒有?”
林未推門的手突然就停了下來,她隔著一扇門,靜靜聽外麵毫不掩飾的談話聲。
“林大嫂子,我知道你心善,給弟弟養了六年女兒,隻是現在你弟弟爭出了功名,姐兒可不再是拖累,人家現在是侯爺的女兒!可惜她不是個男兒,你弟弟的侯位隻能可惜了。不過爵位留不住,但是錢財總不會騙人,姐兒有這麼多嫁妝,以後嫁人有福的很呢。”
林大娘聽了這話不太高興:“我是他唯一的姐姐,他現在人也沒了,他掙下的錢財,還能越過我,全留給姐兒?女兒都是彆人家的,我才是他骨肉相連的親姐姐。何況,姐兒一個女兒家不能承爵,我們家李達是個男孩兒啊!”
李達是林大娘的兒子,現在十九歲,尚未成親。他整日遊手好閒,現在又不知哪裡去了。
王婆是十裡八鄉有名的媒婆,聽了這話她隻能嘿嘿地笑。雖然表麵上和氣,王婆心裡免不了嘀咕,聽說把家產留給兄弟、留給女兒的,但還從沒聽過讓外甥過來繼承爵位的呢,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但是她是過來說親的,沒必要和林大娘鬨僵,王婆繼續笑嗬嗬地說:“林大嫂子說得對,你是姐兒的姑姑,她父母死了,婚姻大事自然要你來做主。大嫂子,劉員外家的這個兒子可是個搶手餑餑,姐兒嫁過去就是當少奶奶的命,不用下地也不用操持家務,甚至還有一個小丫鬟伺候呢!大嫂子,不是我這個媒人向著主家,而是劉員外家確實好,十裡八鄉多少大姑娘想嫁進他們家呢,現在劉員外願意讓姐兒當正房,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可不是天大的好事麼,林未名下有巨額遺產,自己又沒有兄弟叔伯撐腰,誰家娶了她,那豈不是平白得了筆天價嫁妝。更甚者還能利用林勇的忠勇侯之名給自家子孫鍍金,日後出仕、經商、考功名,好處多得很。
林未的手指不知不覺攥緊,她父孝未過,這些人便來逼她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