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徽彥的情緒來的莫名其妙, 他僅是驚訝了一瞬, 就將不必要的情緒波動壓下去。顧徽彥沒有說亡者是非的習慣,他也不欲在林未晞麵前提起這些事, 他神色不變,平靜地轉移了話題:“你這段時間也一直沒用飯?”
林未晞坐到顧徽彥對麵,聽到這句話很奇怪地抬頭看他:“對啊, 我還能丟下您,自己用膳不成?哪有這種事情。”
“你身體不好,飲食須得注意。若我有事絆住,你自己先吃就好, 不必等我。”
林未晞有些不高興,幽幽道:“王爺,你該不會是不想於我一同吃飯, 或是嫌我煩, 這才打發我吧?”
顧徽彥皺眉, 簡直匪夷所思:“你在想什麼?我是怕你餓壞了。”
“不是就好。”林未晞輕哼了一聲, 說道, “既然這樣, 那我更要等著王爺了。我是你的妻子, 同寢同食,這才叫妻。”
林未晞滿腦子都是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妻子,顧徽彥有些無奈,心裡還有一絲異樣的感覺。往常他推遲吃飯實在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忙得狠了顧不上吃也是常有, 可是這一刻他卻明白,此後不一樣了。他若是不回來,這個傻丫頭就要一直等,她身體不好,若是飲食不規律,恐怕更受不住了。
顧徽彥將心中悸動很好地掩飾過去,對著林未晞,他似乎總是很容易放鬆下來。顧徽彥不知覺笑了起來:“你怎麼對妻之一字如此執著?”
還不是被顧呈曜和高然害的,在天書裡,高熙在柔順、子嗣、齊家各方麵都是完全的失敗者,被高然比的一無是處,簡直就是為妻反例之集大成者。林未晞表麵上不在乎,但是內心裡也對自己懷疑起來。
所以現在,林未晞對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便十分執念。
林未晞想起了天書中對自己的評價,不知為何又想起了方才卜媽媽的話。她臉上的笑不由淡下來:“沒什麼,不過是兌現諾言罷了。王爺你由著我的胡鬨娶了我,我不儘感激,理當湧泉相報。正如我當日之言,隻要王爺以正妻之禮相待一日,我便傾儘全力報答王爺一日。我沒什麼其他能做的,隻能替王爺管家掌事,聊作回報而已。”
顧徽彥被說得笑了,這個丫頭竟然當真了,還真的要來給他管家。顧徽彥眼中含笑,說:“那以後就仰仗你了。”
顧徽彥知道自己離府多年,王府中的秩序一塌糊塗,可是鞭長莫及,顧徽彥實在沒空管,也就由著這些人一直去了。現在他終於能長駐王府,王府中的蛀蟲,也該敲打敲打了。他本來打算提醒林未晞一兩句,但是隨後又想他這段時間會一直看著她,沒必要現在就說出來嚇她,等她真遇到了事情再幫她吧。
林未晞見顧徽彥神態輕鬆,心裡也黯然地笑了笑。既然燕王曾經的故事她插足不進去,那她就遠遠待著,做好一個妻子的職責便很好。想到這裡,林未晞趁還在擺飯,順勢詢問起顧徽彥的起居習慣和尋常愛好。林未晞僅是昨天一夜就察覺到他們兩人習慣差距不小,以後他們兩人要共同生活,相互的習慣總要提前打聽好。
愛好?顧徽彥頓了一下,說:“我於這些並沒有要求,你按著自己的喜好安排就好了。”
“這怎麼能行?”林未晞以為顧徽彥是在客氣,可是她後麵追問,發現顧徽彥真的是一點都不不在意的樣子。竟然有人毫無偏好?林未晞不太信,問:“燕王,你莫非沒有私人愛好嗎?人總是要打發時間的啊。”
顧徽彥對此僅是微微一笑:“不需要。”
不需要?林未晞看著顧徽彥,滿眼都是不可置信。林未晞的眼神極為專注,被這樣美麗到極端的眼睛看著,顧徽彥不可避免地失了會神。
在她這種從小備受嗬護的小姑娘眼中,大概是無法理解另一種生活的吧。
現在燕王府蒸蒸日上煊赫於世,可是在顧徽彥出生那會兒,燕王府的局麵並不是這樣樂觀。
老燕王是世宗最小的弟弟,因為年幼,難免被宮中優待些。後來世宗登基,上頭的兄長得善終者少之又少,老燕王的處境也隨之尷尬起來。
世宗登基後疑心漸重,老燕王這個頗受寵的幼弟能活到成年實屬不易,後來就藩時,世宗的帝王疑心再犯,這種時候公主和皇子的不同就顯現出來了,同樣是同父血脈,壽康大後公主在世宗麵前就比老燕王討喜的多。壽康大長公主一力擔保,才漸漸打消了世宗的疑心病,老燕王和老燕王妃得以順利到達燕地。
燕地地處機關要塞,常年受北方外敵侵擾。老燕王自到達燕地後就戰戰兢兢,他自知兄長對自己的疑心並未消散,若是邊塞出了什麼問題,他這個負責駐守燕地的親王就要第一個受責難。顧徽彥就在這種環境中出生,他一出生就被告知,他是燕王府的世子,日後要承擔起整個王府,乃至燕地的未來。
在這種情況下,顧徽彥是沒有時間考慮愛好和私人空間的。他自小便是為了燕王府而成長,後來十五歲時邊關告急,老燕王病弱無法理事,顧徽彥隻能挺身投軍。他一接觸軍事便展露出驚人的天賦,初元二十四年,顧徽彥以十五歲之齡,打出了人生中第一場以少勝多的反擊戰。以三千贏兩萬,這一仗贏得漂亮,戰報送到京城,世宗在禦座上大聲呼好。至此,燕王府因為顧徽彥,一改初元初年頗受猜忌的局麵,漸漸得皇恩看重。此後顧徽彥征戰不斷,非但鎮守燕地,有時候還要去其他藩王的屬地平亂,顧徽彥因此也成為世宗最倚重的侄子。
後來穆宗登基,京城裡王權變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這對顧徽彥的影響趨近於無。穆宗對這位年輕又善戰的堂兄弟很有好感,在兩朝君王的重用下,燕王府的權勢如雪球般壯大起來。等到了建昭末年,後宮宦黨作亂時,顧徽彥已經成了穆宗保命勤王的底牌。
顧徽彥半生戎馬,屬於自己的時間寥寥,而留給他個人的時間就更少了。趁軍中僅有的空閒,顧徽彥要處理藩地瑣事,回來照看母親老燕王妃,還要分心關心京城的動態,哪有時間考慮個人愛好、風花雪月之類的事。
他的人生似乎從一開始就是充滿了目的性的,小時候嚴苛就學是為了繼承王府,少年時從軍是為了保護燕地,青年是南征北戰是為了帝座上的君王,到現在,他剛剛步入中年,甚至要輔佐幼小的皇帝,撐起整個王朝。
這樣的平靜到近乎僵硬,來來往往俱是黑白灰的世界,林未晞這種鮮活的小姑娘自然是沒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