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新王妃,竟然這樣得王爺看重。先是王爺親自去扶,隨後為了她嗬斥世子,威懾下人。林王妃比燕王小了一輪多,本人又如此貌美,這樣的小嬌妻,難怪燕王十分寵溺縱容。
眾人隱隱感覺到,王府的風要變了。他們從前猜測的王爺重世子而防備繼室的情況,恐怕是大錯特錯了。
用膳後,顧呈曜夫婦沉默地請安退下,林未晞也隨著顧徽彥回房。進入屋子後,林未晞使了個眼色,宛星宛月會意,便將伺候的人都趕出去,隻留他們二人在屋裡。
等人走了,林未晞不用顧忌麵子,立刻坐到顧徽彥身邊,用小指勾著他的袖子,微歪了頭,眼睛也彎起:“王爺,今日多謝你了。”
顧徽彥其實覺得這理所應當,他既然答應了娶她,還能任由府中家奴倚老欺她不成?讓這些奴才走到她麵前說這些模棱兩可的話,本來便是他的疏忽,他應該再早一些敲打仆人,當麵將此事說開的。顧徽彥本心裡不當回事,可是現在這個小姑娘主動坐過來實話,他不知為何就心中一動,順勢問起來:“何謝之有?”
“謝王爺今日當眾給我撐腰。”林未晞看著顧徽彥的眼神格外認真,“我知從前是我不對,故意使計讓王爺娶我,若是王爺因此輕視我,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可是王爺卻依然對我禮敬有加,處處體貼,恩義已到極致。今日王爺在宮中伴駕,本就費心,回到王府後竟也不能消停。晚膳本是闔家團聚,我卻鬨出這種事情來,我心中實在是……”
顧徽彥剛開始還存了故意逗她的心思,含笑聽著,等到後來,他的笑微微收斂起來,語氣也變得鄭重:“你怎麼會這麼想?當日之事……你確實太過大膽,但是我做決定時並沒有人逼迫,一切都是出於本心,又怎麼能因此而輕視於你呢?這種話以後不必說了。還是大婚日那句話,我既然娶你便不會讓你為難,你日後繼續做自己便是,從前什麼樣就什麼樣,實在沒必要多負擔什麼。”
林未晞聽到這番話,眼眶不覺有些濕潤。她感到深深的感慨,她甚至感受到一絲上天的愚弄。她當日去燕王書房說了那番話,說好聽了是報恩,說難聽些就是挾恩圖報。她在要挾燕王,這種情況下男方被迫娶了她,婚後會發生什麼簡直一目了然。可是,燕王即使在這種情況都能說出決定俱是自己做的,他會負責到底。如果當初顧呈曜有其父十分之一的責任感,她前世也不會鬨成那樣吧。
可是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呢,何況,她現在已經嫁給燕王,前世的事不能再想了。林未晞用力眨眼,收回莫名的淚意,用力對著顧徽彥笑:“燕王殿下,我從小就仰慕您,今日才知,我的仰慕還是太輕淺了。您實在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林未晞這幾日刻意把對顧徽彥的稱呼從“您”改為“你”,她現在不是屬下的女兒,而是他的妻子,林未晞不希望顧徽彥還用看小孩子的眼光看她。可是這一刻,林未晞代替兩輩子的自己說出這句話,她發自真心地愛重麵前這位英主。能嫁給燕王,是她之幸。
顧徽彥聽多了旁人的溢美之詞,但實際上,他對自己的功績其實是很不以為意的。他沒有外人想象的那樣高尚,他十五掌軍是為了王府和封地,二十歲起各地征戰是為了權勢,三十時進京勤王,也未必是真的為了天下大公。他知道自己其實私心很重,外界加諸於他的各種讚美把他太過美化了。至於從軍以來大捷頻頻,尚無敗績,顧徽彥作為一個主帥,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吹噓的事情。
行軍打仗不是兒戲,一舉一動概是人命。謀定而動,斟酌重之,這是主帥的職責。
然而即便顧徽彥不覺得這有什麼,但是現在被一個容貌姝美、年輕靚麗的姑娘仰著頭,用那樣的眼神望著,顧徽彥還是不能免俗地感到一絲男性的愉悅。尤其這位是他的嬌妻,認真又專注地說著,我甚仰慕您。
饒是自認自製力一流,見慣大風大浪的顧徽彥都有些難以自控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抬頭望了望外麵的天色。
林未晞見顧徽彥不說話,反而抬頭望天,她以為是自己的言語太過孟浪,讓燕王不耐煩了。林未晞心裡一驚,趕緊說:“王爺,我字字句句都是發自真心,並無冒犯之意,也並不是故意阿諛。”
顧徽彥抬手輕咳了一下,用拳稍稍遮掩些許:“我知道。”對比之下,他的心思越發齷齪。林勇先前托付他照看獨女是出於對他品行的信任,若是被林勇得知他近日行徑,豈不是有負故人的赤誠之心。
林未晞見顧徽彥神色莫測,但確實不像生氣。她稍稍放心,心裡想了想,試探地問了出來:“王爺,今日我對世子出言不遜,你不會生我氣吧?”
“沒事。”顧徽彥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他皮糙肉厚,說兩句而已,能有什麼。反倒是你身體怯弱,性情也嬌氣,你說他,他倒沒什麼,可彆把你自己氣著了。”
林未晞抿嘴笑了:“謝王爺,王爺不怪我就好。其實我又不是無理取鬨,我說的話都是再有理有據不過。”
顧徽彥看著她笑了:“我知道。”
說句為老不尊的話,顧徽彥聽著還挺享受的。至於他的兒子,顧徽彥不太在意,多大人了,怎麼會連兩句訓都挨不住。繼母比顧呈曜還小,身體又嬌氣,顧呈曜適當讓一讓也是應當的。
林未晞得了燕王的特赦,當下心中大定,長輩的款馬上就抖起來了。誰能想到呢,去年她還被顧呈曜氣得死去活來,不得不忍受他的冷暴力,到了今日,她就能名正言順地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