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然終於能順勢抽回自己的手,她手上極為難受,差點就在裙子上蹭乾淨。可是高然到底忍住了,殷切地笑著,親自送卜媽媽出去。
等看到人漸漸走遠後,高然臉上的笑也一點點收回,最後全然是冰冷寒涼,哪裡能看到方才一絲笑影。高然看了一會,甩簾子回屋,喚來丫鬟給自己更衣。
如果沒猜錯,一會主院就要熱鬨了,她怎麼能缺席這麼重大的場麵。林未晞這次竟然敢動前人的遺物,她完了。
林未晞坐在羅漢床上,下筆特彆利索,蹭蹭蹭沒幾下,便把好幾道費工夫又沒意思的菜刪掉了。顧徽彥並不喜歡吃魚,但是大團圓的除夕宴上卻一半都是河鮮,這也太沒意思了。林未晞參考了老燕王妃在世時的菜譜,再努力回想顧徽彥用膳時多動了幾筷子的菜,磕磕絆絆擬出一份新的菜單來。
至於那位倚老賣老,還想趁著年節訛主家一筆的田莊管事,可真是愛伺候誰就伺候誰去吧。林未晞誠然不把一百兩銀子放在眼裡,但是並不代表彆人能把她當冤大頭,一個個上來敲她一筆。林未晞前世當世子妃時很是整治這種風氣,沒想到中間空白了一年,這些人的膽子又肥了起來,而且一開口就是一百兩。這種仆人可真是厲害了,林未晞如今是王妃,下手愈發不必顧忌,等明年開春就讓人把他們一家趕出去,也好給王府裡這些無法無天的刁仆醒醒神。
林未晞讓人鋪紙,親自將修改後的菜單重新謄抄了一遍,然後遞給下人,說:“將這份單子另謄一份,今年除夕家宴,就按這個單子上的菜式準備。”
宛月接過厚重的大紅菜單,忍了忍,還是委婉地提了出來:“王妃,原來那份單子到底是前頭王妃留下的,您才進門便撤了前人留下的章程,是不是太急切了?”
“不然呢?”林未晞反問,“我也想安安分分過個年,可是這些刁奴仗著資曆老,便用所謂體統拿捏人。我不敲打一番,莫非還如了他們的意,不光不追究他們失職之差,反而還還拿出來一百兩供他們揮霍?”
宛月沉默了,誰都知道新婦進門不宜大張旗鼓,不宜太露鋒芒。可是燕王府這種情況,不想出風頭就得被人拿捏,以林姑娘這連王爺都敢嗆的性子,怎麼會慣著他們?
宛月不說話了,她給林未晞福了一禮,恭敬地下去安排事。年底各家各戶都繁忙,光是準備過年時的席麵、祭祀祖先的火燭就足夠忙了。而燕王府還是王侯將府,年底時要和各位高官豪門相互走禮,這乃是關乎顏麵的大事,馬虎不得。所以年禮菜單當真是錯不得,一旦敲定下來,便沒有時間再改動了。
可是宛月才出了個門,迎麵便撞到一波人。宛月隻得停下,讓到一邊,垂手給來人行禮:“世子,世子妃。”
顧呈曜的表情說不上多好,他徑直朝屋裡走來,高然掃了宛月手中的大紅單子一眼,抿嘴笑了笑,追著顧呈曜而去。
宛月無聲歎了口氣,也不急著去給廚房和庫房送單子了,尾隨在最後,慢慢朝屋裡走去。
林未晞聽到外麵的喧嘩聲,她努了努嘴,心中輕哼。等來人走到屋子裡,她真是一點都不意外:“世子,哪來的風,竟然把你給吹來了?”
又是這樣渾不在意,還帶了些嘲諷的神情,顧呈曜本來沒多少情緒,可是看了林未晞的神色,恍如一盆涼水迎麵澆來,口氣也不由變差:“聽說母親要撤了大興南郊莊子的管事?”
呦,竟然是為了這一樁,林未晞還以為顧呈曜是過來質問她沈王妃的事了。林未晞說:“對,是我撤的。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竟然還遞到世子跟前了?”林未晞朝顧呈曜身後的人掃了一眼,被看到的人立刻低頭,林未晞輕笑一聲,毫不掩飾話語中的譏諷:“門路還真是廣。”
顧呈曜皺眉,語氣不知不覺變得硬邦邦的:“內帷之事當然任由母親安排,隻是田莊佃農非同尋常,他們既然遭了災,收成不好,母親寬限他們一二月便是,怎麼能因為一點點人力所不及的失誤,便要斷了他們一家的生計呢?傳到外麵,豈不是被彆人說我們燕王府苛待莊田農戶?”
“苛待莊田農戶?”林未晞咣地扔了筆,直起身來,眼神灼灼地看向顧呈曜,臉上一派冰霜,“世子就是這樣想我的?你就僅憑他們一麵之詞,過來對我興師問罪?”
顧呈曜想說並不是,他隻是不忍林未晞為此落下苛待農戶的名聲,所以前來提醒,怎麼會是興師問罪呢?可是顧呈曜對著林未晞晶亮的眼睛,竟然說不出話來。他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謬感和熟悉感,仿佛就如曾經許多次,他和高熙的談話,也是這樣一次次偏離本意,變得不可挽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