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呈曜臉色不好,卜媽媽一看不對,顧不得原本計劃,連忙上前說:“是這個婆子太過奸滑,世子一心向善,哪裡想得到她今日空口說瞎話!但是這個婆子終究隻是個例,王妃因為她便遷怒所有人,還要將沈王妃精心設定好的章程規矩推翻,這叫什麼道理?”
林未晞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抬眼含著譏誚的笑,看向顧呈曜:“世子也這樣覺得?隻要是你親生母親留下的東西,我都改不得?”
顧呈曜嗓子仿佛被堵住,他誠然敬重生母,可是和卜媽媽這些女眷不一樣,他對沈王妃留下來的規矩並不看重。如今林未晞才是王妃,她想改,當然是由她意。顧呈曜大概明白了,今日卜媽媽特意來找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什麼心疼討生活的人,什麼物傷其類於心不忍,卜媽媽分明是為了自己手裡的權。顧呈曜心中的震驚難以言喻,他從小尊敬信賴的卜媽媽,怎麼會做這種事?那以前有沒有這樣類似的情況呢?
卜媽媽看著顧呈曜許久不說話,心裡有些慌了,高然本來就打算隱於幕後,看到卜媽媽這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樣子,她真是氣得不輕。屋裡正亂糟糟的,突然外麵傳來一道聲音,威斂深重,不怒自威:“你們在做什麼?”
燕王?!
所有人都驚了一跳,燕王什麼時候回來的,竟然一點通報都沒有。這下闔屋人都趕緊收斂表情,慌忙回身給燕王行禮。林未晞也驚訝了,她繞過書案,站到桌子之側行萬福禮。顧呈曜也正巧站著這附近,這樣一來,他們兩人仿佛並肩行禮一般。
顧徽彥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心裡不知為何就沉了沉,在理智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潛意識便極端拒絕這種可能。顧徽彥莫名生出一種邪怒,這陣怒氣來的太快,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將其壓製在自己一貫的平靜表象之下。
屋中人明顯感覺到,燕王進屋後氣勢越發可怕,他們不敢東張西望,但是對於燕王這種罕見的震怒,卻都生出許多揣測來。卜媽媽心裡生出一絲希望,高然更是心中狂喜,她猜測的沒錯,燕王果然對前妻用情極深,林未晞貿然動沈王妃的東西,碰到燕王的逆鱗了。
林未晞當然也發現顧徽彥的情緒變化,更匪夷所思的是,燕王是朝她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什麼後才越發攝人。這裡隻有她和顧呈曜兩個人,燕王看的是誰?莫非林未晞還是太托大了,燕王在她和世子之間,依然毫不猶豫地偏向兒子?
林未晞保持著蹲身的姿勢,一時間心緒紛雜。好在轉瞬間顧徽彥就將威壓收回,又恢複成泰山崩於眼前而不亂的燕王殿下。他朝林未晞和顧呈曜看了一眼,還是覺得太刺眼了,說:“起吧。”
林未晞這才敢站直,她站好後發現顧呈曜竟然立在自己肩膀邊,林未晞心裡翻了個白眼,立刻假裝無意地朝後退了兩步。
顧徽彥雖然淡漠地平視前方,但是心神卻一直留意著這個方向。他心裡莫名其妙的邪火總算好了一些,他站在堂屋中央,丫鬟見狀壯著膽子給顧徽彥搬來扶椅,被顧徽彥一手製止。他目光掃過滿室寂靜,再一次問:“這是怎麼了?”
趙婆子眼珠滴溜溜亂轉,卜媽媽沉住氣,低頭不語,而高然朝卜媽媽掃了一眼,眼睛中滿是考量。每個人小動作都不少,卻沒人敢說話。
林未晞隻是糾結了一閃念,就上前一步,輕聲喊:“王爺……”
顧徽彥終於有機會說出這句話,他對著林未晞攤開手掌,語氣沉沉:“過來。”
林未晞當然想都不想,繞過人群朝顧徽彥快步走去。顧呈曜立在原地,林未晞從他身邊走過時,仿佛都帶起一個輕輕的旋渦,正巧這時案邊的燈台跳了跳,隨著林未晞的走遠,似乎光都變暗了。
從顧徽彥進門到今,顧呈曜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都來不及反應,便看到方才還和他針鋒相對的林未晞快步穿過他身邊,義無反顧地朝他的父親走去。顧徽彥亦攤開手掌,林未晞剛剛走近,就被他一把包住,輕巧又不容拒絕地拉到自己身邊。
顧徽彥低下頭,分明還是一樣的話,語氣卻降了好幾個檔:“這是怎麼了?”
林未晞掃了伏在地上的田莊婆子一眼,又看向麵皮緊繃、一派正義之色的卜媽媽,她自認為自個兒說好的語調風霜冰雪,可是落到顧徽彥耳中,就很有些告狀的委屈了:“今日大興縣南郊的婆子來送田產,隻是她掌管不力,卻還想用主家的銀子粉飾太平。我撤了她的管事之職,沒曾想才過了一個下午,她們便帶了世子過來,還頗有些被我冤枉的架勢。”
林未晞這話還算公平公道,但是顧徽彥低頭看著林未晞的語氣神態,覺得林未晞就差把這幾個字掛在臉上了,“王爺,他們欺負我。”
顧徽彥這幾年時常不在府中不假,但是以為他對王府一無所知那就大錯特錯了。王府現在的前綴畢竟是燕王,他自小沉浸兵法和權術,還能疏忽了對自家內宅的掌控?他對卜媽媽等人的底細非常明白,他從前不管隻是覺得要緊程度還不夠,相比於手頭的戰事和朝政,實在不值得他挪用心思。但是若因此欺瞞他不知道,妄圖瞞天過海,那就太過狂妄和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