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意思,可林未晞還是很受用地應下了:“多謝王爺。”
林未晞和顧徽彥從書房出來,宛月這才敢跟到林未晞身後,低聲道:“王妃,廚房已經傳過話來,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飯廳那邊也都收拾妥帖,隻等著王爺和王妃了。”
林未晞說:“那便讓他們擺飯吧,我和王爺隨後就到。對了,世子和世子妃呢?”
宛月垂著眼,不敢看燕王和王妃似乎是交握著的手:“世子妃酉時就從佛堂出來,之後回了青鬆園,現在已經和世子在用膳的廳堂等著了。”
林未晞點了點頭,沒有再說。宛星早就準備好了鬥篷和手爐,見林未晞出來,趕緊上前伺候林未晞穿衣。顧徽彥出門比林未晞簡單,他很快就穿好了外麵的鶴氅,而林未晞卻還在整理,顧徽彥沒有像世人默認的那樣到外麵等,而是站在門口,靜靜看著林未晞穿上寬大的鬥篷。毛茸茸的領子簇擁在她臉側,林未晞漫不經心地站著,任由侍女給她係上金對扣,最後,她才接過手爐,朝顧徽彥走來:“王爺。”
顧徽彥伸手,將她脖子兩側蓬鬆的細白絨理順,林未晞巴掌大的小臉被絨毛包裹著,說不出的精致清豔。
“走吧。”
兩人相攜走入用膳的廳堂,林未晞進門時本打算落後半步,走在顧徽彥之後,但是顧徽彥卻特意放慢腳步,陪著林未晞一同進入眾人視線。
屋裡人見到顧徽彥和林未晞來了,連忙矮身問安,顧呈曜和高然也一前一後地給二人行禮:“父親。母親。”
顧徽彥淡漠又隨和地頷首,說:“免,都坐吧。”
高然站起身,跟到林未晞身後,微微低了眼。林未晞從眼角瞄到,心裡輕笑了一聲。吃飯時高然照例接過公筷給林未晞布菜,林未晞說:“世子妃這幾日一直在抄書,本來便辛苦,還是歇一歇手吧。”
“這怎麼敢。”高然還想推辭,林未晞卻笑著打斷她的話,說:“你不必說了,大年節的,我們全家難得能吃一頓團圓飯,你坐下就好了。明日抄書的事暫時停一停,世子妃加緊安置青鬆園過年的事情吧。表孝心什麼時候都不晚,但是世子過年時的走動卻疏忽不得。”
暫時停一停,高然想到丫鬟轉告自己的話,心中憋屈,但表麵上還得感恩戴德地謝過林未晞。內宅是林未晞的職責,林未晞開口管教兒媳,就是顧徽彥輕易都不插口。隻有等林未晞說完了,高然依言落座,旁邊的人才敢取來碗筷,輕聲伺候高然用膳。
耳邊傳來碗盞輕微的碰撞聲,帶著瓷器特有的清脆,顧呈曜坐在座位上等高然,他略有些無聊地盯著晚宴上的菜,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似乎好幾日都不見晚膳上有魚蝦河鮮?這是為何?”
飯桌邊伺候的丫鬟都頓了頓,隨即動作越發放輕。高然飛快地朝林未晞瞥去一眼,眉尖看戲般挑了挑。
王府中眾人皆知,燕王喜歡河鮮,可是林未晞卻為了和前麵的沈王妃鬥氣,擅作主張將年宴上的魚蝦撤了大半,後麵連日常的席麵也改了。現在,可算有人問出來了,而這個人是顧呈曜,無疑效果更好。
林未晞聽到話突然就有些好奇,她放下筷子,偏頭看向顧呈曜:“冬日魚蝦本就罕見,有時難免不新鮮,撤了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世子為何特意問出來?”
顧呈曜和林未晞的視線相接,自林未晞嫁入王府一來,她少有用這樣認真的眼神看他,往常她要不端著繼母的架子避開視線,要麼用那種譏誚嘲諷的眼神看他,這種正兒八經、認認真真的神色實在罕見。顧呈曜看著林未晞黑亮的瞳孔裡那個縮小的自己短暫地失神片刻,很快他收回神思,正色道:“冬日魚蝦雖少見,但是父親喜愛,自然是不能缺的。早在母親在世時,府裡便常備著魚蝦蟹等活物了。”
事到如今,顧呈曜還是堅定地認為顧徽彥喜歡河鮮,林未晞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如果她沒記錯,前世顧呈曜偶然提起燕王的喜好時,特意說過這是沈王妃告訴他的。如果是兒時從生母那裡得來的印象,那確實不容易糾正。可是吃飯這種事情,隻要顧呈曜稍微用心些,不出三頓飯便能看出來了吧,盛傳愛吃魚蝦螃蟹的燕王,其實根本不動這些東西。
而搞笑的是,顧呈曜始終沒有發現不對,其他人從主子這裡接到指示,也依舊堅定地傳播著這條錯誤的喜好。現在更是當著燕王本人的麵,被顧呈曜說了出來。
顧徽彥神色平靜,並無表態,即便當麵聽到兒子強行為他安“喜好”,顧徽彥神態也沒有任何波動。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宣揚自身的人,而且錯誤的認知已經貫徹了十來年,現在再說出來,顧呈曜顏麵過不去不說,整個王府也要跟著折騰。這實在不是什麼要緊事,沒必要興師動眾。
飯桌上短暫的沉寂了片刻,隨後林未晞放下筷子,很從容地從宛星手裡接過帕子,輕輕壓了壓唇角,語氣也輕飄飄的:“我身體不好,太醫說不能吃太多發物,免得引發宿疾,所以我便做主撤了。”
顧呈曜頓時噎住,他停了片刻,最後肅然道:“兒臣失禮。”
林未晞渾不在意,唯有顧徽彥輕輕瞥了林未晞一眼。這個小姑娘有時候專門惹人生氣,而有的時候,又通透的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