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林未晞這個女子仿佛突然就在他的生活中鮮活了,到最後幾乎無處不在。顧呈曜進門時總是不自覺地追尋她的身影,他眼睜睜看著她從素衣如雪變成高髻堆彩,華服光粲。她成了他的繼母,父親的王妃。
顧呈曜知道自己這樣做簡直是大逆不道,可是他無法控製自己心中的荒唐感。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乃至輕輕一個挑眉,一個瞥眼,都帶給他無與倫比的熟悉感。
“世子?世子!”
顧呈曜的神思猛地歸位,他看到雲慧正焦急地望著他,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關切。
顧呈曜突然就想到,林未晞在私下和父親相處時,會不會也有這樣溫柔婉約的時候呢?他的印象中,高熙從來都是精致的、體麵的,對夫婿溫婉體貼,噓寒問暖,幾乎沒有。
雲慧也發現世子似乎在想彆的什麼人,她精心打扮成這個模樣,還特意換了輕薄顯胸的衣服,在身上抹了香膏,然而世子和她獨處,竟然還會走神?雲慧泄氣之餘還覺得羞惱,究竟是什麼人,能惹得世子這樣牽掛?
顧呈曜對雲慧當真沒什麼綺思,他猛地想起他和高熙新婚那會,雲慧在大晚上闖入兩人新房,高熙當時輕飄飄甩了個眼神,幾句話便把雲慧說的無地自容,抬不起頭來。第二天雲慧自然過來和顧呈曜哭訴,顧呈曜也覺得高熙太過強硬,不是理想的溫婉之妻的模樣。如今高然倒是各方麵都符合士大夫提倡的妻子之德,就連雲慧這樣挑釁,高然也忍了。妻子通情達理,十分大度,這本該是好事,但是現在顧呈曜卻突然在想,如果是高熙,她會怎麼做呢?
她一定會早早堵到書房門口,非但讓雲慧沒臉,多半顧呈曜也是沒法幸免的。顧呈曜想到這裡笑了笑,笑完之後他心裡突然湧上一股久違的、針紮一樣的痛。
又一年的大雪落下,高熙已經死去一年了。
雲慧看到世子眼神盯著一處不動,顯然在想什麼人,最後還輕輕笑了笑。雖然是笑,但是卻讓人覺得蒼白哀傷。雲慧驚異,這是怎麼了?她正驚疑不定,忽然聽到世子說:“我這裡用不著你,你出去吧。”
雲慧漂移的心神馬上被拽回來,她顯然十分驚訝:“世子?”她看到顧呈曜並沒有鬆動的樣子,立馬變得委屈:“世子,天都已經這麼黑了,奴婢若是回去,恐怕會驚動不少人。何況,您身邊也不能沒有伺候的人。若是世子不喜歡,那奴到門外候著,世子有什麼吩咐奴婢再進來,絕不會打擾到世子。”
顧呈曜想到天色確實不早,雲慧是和他一起長大的人,顧呈曜也不忍心讓雲慧在屋外吹一宿冷風,就隻能說:“那你到隔間外等著吧,我需要什麼會自己拿,用不著你。”
雖然被趕出世子讀書的這個屋子,但是好在不必回去,雲慧雖不情願,但也低聲應了。這個時候內院已經落鎖,若是雲慧現在回去,少不得要驚動看門的、管鑰匙的丫鬟婆子,到時候這麼多人吵嚷起來,雲慧過來伺候世子,卻被世子趕出去的事情就傳遍了。好在世子鬆口了,雖然沒能成功成為世子的房裡人,但是體麵還在,雲慧實在鬆了口氣。
等雲慧走後,屋裡又隻剩下他一個人。顧呈曜在書桌前坐了許久,手中的書一頁都沒有翻動,最後他忍無可忍,放下書走到窗前,用力推開了窗戶。
寒風立刻呼嘯而入,帶著雪沫的空氣將燈罩裡的蠟燭吹得跳動不已。顧呈曜站在風口,看著窗外寂靜的天空,泛著冷光的雪地,佇立不動,良久出神。
顧呈曜的書房亮著燈,若從這裡往北走,就能看到燕王府最大最富麗的那個院落裡,也燈火不息。
“太簇居兌為太簇門,陰德居乾為陰德門。右一將,行得水,黑幡幟旗,是為景門。”顧徽彥解釋完後,問向林未晞,“這樣說你聽懂了嗎?”
林未晞抿著唇盯了許久,最終絕望地搖頭:“沒有。”
“守山閣此書涉及人謀、陣圖、祭文、雜占等十卷,若沒有奇門遁甲的基礎,聽這些確實有些吃力。”
林未晞心想,她何止是吃力,她是完全聽不懂。
林未晞已經後悔了,有這點時間,她和燕王說點什麼不好,為什麼非要給自己找罪受?
但是燕王卻是一個計劃縝密、做事嚴謹的人,他覺得雖然學生基礎有點差,但是他多換幾種辦法,一定能把林未晞講懂。所以顧徽彥去書架取了另一本書,打算從奇門遁甲開始給林未晞講起。
林未晞一看到那遝厚重的古書就開始頭痛,眼看顧徽彥將書放在桌子上,就要轉身另外拿筆過來,一副講不通不罷休的架勢。林未晞慌了,她顧不得顏麵,趕緊直起身越過桌子,緊緊抱住顧徽彥的腰身:“王爺,外麵已經很黑了,我們休息一下,做些彆的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太簇居兌為太簇門,陰德居乾為陰德門。右一將,行得水,黑幡幟旗,……——《太白陰符》卷六·太白營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