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震怒(2 / 2)

顧呈曜站在父親和年輕繼母的起居室,身周錦緞堆疊,清香撲鼻,處處都彰顯著女主人的存在痕跡。但是這一刻,顧呈曜卻感到頭重腳輕,幾乎無法呼吸。

顧徽彥端坐上首,顧呈曜站在堂下,父子二人就這樣靜靜對立。寂靜之中,屏風裡突然傳來細微的、窸窣的衣料摩擦聲。

顧徽彥和顧呈曜二人同時回神,都不等顧呈曜反應,顧徽彥就已經起身往裡走了。

林未晞發自內心地感到尷尬,她當時隻是氣得猛,一下子腦部供血不足,這才暈了過去,其實稍微休息一下就緩過來了。她醒來的時候燕王正在外麵訓斥兒子,林未晞躺在床上,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裝睡呢,還是捂著耳朵自覺避開呢。

誰知道她還沒想好,不小心動了動衣袖,她自己都覺得這才多大點動靜,可是誰知隨即顧徽彥就進來了。

真是尷尬。林未晞見狀隻能自己爬起來,顧徽彥看到連忙過來撐住她,像是對待什麼易碎瓷器一般,小心放在軟枕上。

林未晞剛剛坐好,都顧不得調整腰後枕頭的位置,就趕緊說:“王爺,我剛醒,我可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話。”

“我知道。”顧徽彥說完後很無奈地歎了口氣,“你一天天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明人不說暗話,這種事還是事先說好,省的以後你們和我翻舊賬。”

顧徽彥靜靜地看著她,念及她剛醒,到底還是忍了。方才氣勢壓抑、山雨欲來的燕王,頃刻間就變得寬容又有耐心起來。

顧呈曜立在屏風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繼母和他的年紀差不多大,他當然不好去繼母的內室,尤其林未晞現在還躺在床上,當著父親的麵,恐怕他是不想活了。

可是林未晞清醒,顧呈曜竟然控製不住地往前走了兩步。方才林未晞暈倒是他送她回來的,當時林未晞臉色煞白一動不動,當真把顧呈曜嚇了個夠嗆,他也想知道林未晞現在怎麼樣了。

顧呈曜站在屏風外,隔著影影綽綽的五扇雙麵錦屏,隻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父親坐在林未晞對麵,細致緩慢地替她試額頭溫度,握著她的手輕聲安慰。

隻是因為林未晞醒來,父親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身上的肅殺冰冷一掃而空,活泛氣和人氣也都回來了。

顧呈曜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但是他隔著一扇屏風,卻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再進去了。

林未晞被顧徽彥細細詢問了身體,其細致繁瑣,就連林未晞也覺得太小題大做了。她朝外麵瞄了一眼,隔著紗帳和錦緞,隻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林未晞無意識抿了抿唇,問:“王爺,你方才在教導世子嗎?你已經都知道了?”

顧徽彥替她拉高錦被,口氣淡淡地應了一聲:“對。”他抬頭看著林未晞,過了一會輕笑:“你想說什麼?”

林未晞眼珠輕輕轉了一下,對著顧徽彥討好地笑:“按道理王爺教子,我是不該插話的。但是我有一些話想和世子說。”

顧徽彥看了林未晞一會,神色泰然:“好。”

林未晞頭發已經散開,現在叫丫鬟進來梳發也不恰當,她隨意披了件外衣,將頭發用齒梳攏整齊,就跟著顧徽彥到外麵來。

林未晞特意來找顧呈曜說話,其實也是有目的的。

今日雲慧被捉奸,反倒讓林未晞想起一樁陳年舊事來。

在韓氏成為英國公世子,也就是她前世的父親的心頭摯愛之前,內宅當然有受寵的姨娘,但是後麵似乎無聲無息地就去世了。林未晞作為小姐,當然不會和父親的妾室有來往,還是後來過了很久,她年紀漸長開始議親,才從下人婆子閒聊中偶然聽到,當年那個受寵的妾室,似乎是因為私通,被世子爺處理了。

如果不是因為雲慧,林未晞也不會想起這件事。可是一旦注意到,就發現這兩樁事看著毫無關聯,但是卻相似的厲害。

林未晞喊了一聲,宛月從外麵端著盤子進來,將東西放在小方桌上後,就給眾人福了一身,靜悄悄退下了。

林未晞從一邊取了兩個粉彩瓷杯,拿起盤子裡的酒壺,當著顧徽彥和顧呈曜的麵倒茶。“世子,雲慧和世子妃都是你的女眷,你的房裡事實在不該我一個外人插手。可是女子名節事關性命,發生這種事,我覺得還是說清楚為好。希望世子不會覺得我多管閒事。”

林未晞說完之後,扶著寬袖將茶壺放在一邊,讓開給顧徽彥和顧呈曜看。

同一壺倒出來的茶,竟然是兩個顏色。

林未晞沒有理會顧呈曜的臉色,繼續說道:“這種酒壺叫陰陽壺,看著再正常不過,可是隻要將壺柄處的小孔堵上,倒出來的就是暗壺裡的酒。”林未晞將酒壺拿起來,給顧呈曜指手柄下麵微不可見的小孔。這個氣孔開在這種地方,倒酒的人握著壺柄,隻需要輕輕動一動小拇指,就能不知不覺地將杯中之酒換掉。

林未晞將兩杯茶都潑倒一邊的花盆裡,喚丫鬟進來將這套茶具扔掉。等東西撤下去後,林未晞掩唇咳了咳,對著顧呈曜說:“這個陰陽壺本來該扔了,是我讓丫鬟偷偷拿回來的。我言儘於此,酒壺物歸原主,世子打算如何處置,我便不再過問了。”

林未晞說完後就回內室了,次間轉眼間就隻剩顧呈曜一個人。他盯著麵前精巧的酒壺,突然生出巨大的恍惚感。

他身邊的這些人,他以為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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