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英國公老夫人怎麼能不氣,她再也克製不住,甚至都顧不得現在是在燕王府,燕王本尊還在上首坐著呢,老夫人舉起烏沉沉的拐杖,狠狠在高然背上敲了三下。
“你個吃裡扒外的冤孽!我一直以為你雖是庶女出身,可是為人卻正派,沒想到你竟然和你那個賤婢生母一樣下賤,淨學些勾引人的下作手段。英國公府哪裡對不起你,你竟要這樣暗算自己的祖母和兄弟?”
高恪一直不冷不淡地站在一旁,直到老夫人在高然背上打了三下,他朝上首的燕王瞅了一眼,上前拉住英國公老夫人:“祖母,您息怒,莫氣壞了身子。燕王還在呢。”
前一句是勸,後一句就是警示了。老夫人也知道自己這樣做非常不好,簡直失了國公府百年望族的體麵。她收回拐杖,大口喘著氣,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倚在拐杖上:“冤孽,真的是冤孽啊!我這些年掏心掏肺,是真的憐惜你對你好,就是熙姐兒也越不過你。你當初趁熙姐兒回娘家偷偷去找世子說話,我說過你什麼沒有?後來世子為了你不顧熙姐兒的喪期提親,我又替熙姐兒鳴過不平沒有?可恨我老眼昏花,多年體貼,竟然養出一條毒蛇來。”
英國公老夫人老淚縱橫,身子倚在烏木拐杖上,仰頭悲戚長喊:“熙姐兒,是祖母對不起你啊……”
聽到這個名字,屋裡僅剩的幾個人,竟然一個個都沉默下來。
顧呈曜臉色鐵青,他憤怒高然的做法,即便父親不處罰,他也不會留著高然做正妻了。可是突然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熙姐兒,他卻猛地陷入沉默,眼神不可抑製地悲痛起來。
顧徽彥叫人進來時就十分冷靜,他主導著這場談話,卻又始終遊離在外,並不參與他們這些紛紛吵吵。直到聽到老夫人痛呼熙姐兒,顧徽彥手指在圈椅上敲了敲,忽然就沒法冷靜下去了:“不要叫這個名字。”
老夫人猛不防聽到顧徽彥發話,她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
“她叫高熙。這個稱呼以後不要叫了。”
英國公老夫人簡直莫名其妙,熙姐兒就是高熙的小名,高家這麼多年都是這樣喚過來的,燕王管天管地,還能給人家改小名不成?
可是隨即老夫人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燕王妃喚林未晞,她也叫“晞姐兒”。
老夫人感到一種難言的尷尬,除此之外,還有一種繚繞不去的怪異感。
顧呈曜也很快想明白了,隨著英國公老夫人的這句“熙姐兒”,像是談到什麼禁忌話題一般,正堂裡不可避免地寂靜下來。匾額高懸、紅柱深深的中堂內,隻能聽到高然低低的啜泣聲。
顧徽彥隻是坐了片刻,很快就站起身來,打破滿室沉寂,也給這一切畫上終點:“世子妃身為兒媳卻意圖謀害母親,這樣的女子我燕王府不需要。但是婚姻是結兩姓之好,既然英國公夫人也在,那我就一道問了罷。這位國公府三小姐,國公夫人是想帶她回去安置,還是留在燕王府?”
英國公老夫人噤聲一般沉默下來。她見過這麼多陰私往事,她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帶回英國公府是指休妻,留在燕王府,大概就是青燈古佛,甚至“病逝”了。
屋子中雖然還沒有人說話,可是沉默卻像張牙舞爪的老虎一般,漸漸攥住了每個人的心神。高然跪在地上哭的六神無主,但是此刻,她也不由屏住呼吸。
休妻雖然難聽,可是女子餘生終究能好好活下去,但如果留在夫家呢?保住一條命就是最好的打算,然饒是如此,正當芳華卻餘生隻能與孤寂清苦為伴,這未必真比死了強。
英國公老夫人默了片刻,慢慢說:“出嫁從夫,三姑奶奶如今從顧姓,高家並無安置之權。”
老夫人的話一出,半數人都驚了驚,而顧徽彥隻是很平靜地點頭,說了一個字:“好。”
高然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力氣,猛地撲到英國公老夫人腳邊,死死拽著老夫人的裙角:“祖母!祖母你不能不管我啊,你不是最疼我嗎,您再疼然兒一次吧……”
英國公老夫人卻像遇到什麼瘟疫一般後退兩步,躲開了高然的觸碰,她帶來的丫鬟仆從立刻湧上來,堵在高然和老夫人之間。
“這是燕王府的事,老身管不了,由燕王和世子決定吧。”
高然心止不住地沉下去,整個人如墜寒窟。曾經高熙死的時候,顧呈曜不足三個月就要續娶,英國公府一句話都沒說就應了,那時高然竊喜,暗笑高熙不得人心,連娘家人都不願意幫她。
可是現在高然才知道,原來絕情和薄涼,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的。英國公府當日能為了利益放棄高熙,今日一樣會用同樣的態度對待高然。
高然再也跪不住,整個人失去力氣般趴伏在地上。耳邊有腳步聲來來去去,後麵越來越少,可見是所有人都出去了,隻剩下她一個。
“世子妃失德,即日起搬去佛堂,給王妃抄經祈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