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然臉色像鬼一樣白,可是因為激動,凸出的顴骨上又染上紅暈,看著怪異極了:“可是你敢說你沒有暗地裡動過手腳嗎?從敬茶,到雲慧,再到過繼,這一樁樁一件件,明麵上看都出自燕王或者世子之手,可是那一樣不是你暗示過推動過,按照你的意願發展的?”
“那又如何,你活該啊。”林未晞短促地笑了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敢做就要敢當,你自己做了壞事,就要承擔被發現的後果。頂多,不過是後果嚴重了一些而已。”
“你為什麼就見不得人好呢,你擁有的還不夠多嗎?”高然情緒激動,幾乎是嘶吼了出來。可是她聲音早就沙啞了,即使是吼,聲音也依然低沉又模糊:“從前在國公府的時候就是如此,你見不到我受到祖母和父親喜歡,所以想方設法地破壞。堂兄弟們喜歡來找我說話,你就當場擺冷臉。是你自己不討人喜歡,你卻因此敵視我,你都不覺得你自己可悲嗎?”
“世子妃,你可能想太多了。”林未晞冷冷地說,“我出嫁前沒去過國公府,也不曾攪擾過你的風頭。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可是我還是想提醒你,彆把自己太當回事。你覺得彆人在針對你,其實說不準人家沉心於學習琴棋書畫,根本沒空搭理你。”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
“我承認什麼?我現在是燕王妃,曾經是忠勇侯之女,一切都明明白白,有什麼需要遮掩的嗎?”
“你……”高然氣結,可是她現在回想,發現林未晞方才的話雖然激烈,但確實沒有透露出任何重生的信息。高然明白內情,知道林未晞在說什麼,可是放在其他人耳中,這隻是婆母在教訓曾經的兒媳而已。
高然眼睛落到林未晞素白衫裙上,諷刺地笑了笑:“你既然是忠勇侯的女兒,那你穿素色衣裙做什麼?忠勇侯的三年父孝,早過了吧。”
林未晞淡淡說道:“各人有各人的愛好,我喜歡在夏日穿的清淺些,關你什麼事?”
高然瞠目結舌,當一個人想要辯解的時候,她可以找出許多種理由來,她不願意承認,彆人能拿她怎麼辦?然而事實究竟如何,這對曾經的姐妹,現在的婆媳,都心知肚明。
她們兩人從兒時起就深深對立起來,隨著高熙和高然長大,她們要爭奪的資源越來越多,父親的寵愛,祖母的倚重,家族,名聲,親事……高熙少時被早熟的庶妹擠壓得喘不過氣來,可是高然又何嘗不是如此?無論高然仰仗成年人的智力和自控在什麼領域釋放光彩,緊接著,高熙就會趕上來。
她們兩人因為衛氏之死徹底勢不兩立,沒人心裡把另一個人當姐妹。少女的時候她們爭奪的是父親的關注,等逐漸長大,她們又被同一個男子糾纏到一起。如果沒有那場陰差陽錯,高熙風光高嫁,高然靠著自己的溫柔小意,未必不能將夫家經營的好。她們兩人,都會有自己嶄新的人生。
可是人間哪有那麼多如果呢,一步錯,步步錯,到如今,誰也回不了頭。
提起英國公世子的死,林未晞情緒低落許多。前世的父親意外而亡的事被她血緣上的妹妹提出來,還拿這件事攻擊她,任誰心情也不會好。兩人沉默片刻,不約而同轉了話題。
“你為什麼回來?你明明知道你和燕王是親緣關係,你怎麼還敢嫁給他?你這樣做……就不覺得負罪嗎?”
其實高然這話說的虛張聲勢,她自己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又不是真正的血緣關係,隻要離了婚,你還能管前妻嫁給誰嗎?但是林未晞是古代女子,古代對貞潔倫理看的極重,高然故意這樣問就是想在林未晞心裡埋下一根刺,日後讓她愧疚,讓她無地自容,然後漸漸和燕王離心。
高然自己過不好,所以極力想讓林未晞也夫妻冷淡,得不到丈夫的愛。
誰知,林未晞卻坦然的很:“我和燕王雖然隔了輩分,但是一來男未婚女未嫁,成婚並不違反朝廷法令,二來,我雖是他下屬的女兒,他娶我麵子上有些尷尬,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吧。”
反正林未晞就咬死了自己姓林,畢竟,她的身份無可挑剔,任誰去查,也隻能查到她是林勇之女。
高然氣得不輕,她幾乎氣笑了:“那你為什麼又和世子糾纏不清?”
“放乾淨你的嘴。”林未晞不悅地掃了她一眼,她皮膚欺霜賽雪,這樣一瞥越發如神女般高高在上,遠不可攀。林未晞說:“我和世子始終恪守禮法,自我過門以來,從沒管過他一根毫毛的事。你們夫妻失和,關我什麼事?”
高然怔怔看著林未晞,過了一會突然低頭笑了起來,漸漸變得仰天大笑不可收拾。高然幾乎把淚都笑出來了,她笑聲又尖又利,不知到底在笑誰:“可憐啊可憐,你牽腸掛肚,夜不成眠,幾乎不能放過自己,可是她連知道都不曾。說不定,她還在恨你薄情,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高然這番話說的無頭無腦,林未晞聽到下意識地皺眉。這句具體是什麼意思,高然話中又在指誰,林未晞一點都不想知道。今日見了高然這一麵後,她們二人半輩子的孽緣已經了斷,日後她再也不會來見高然。林未晞不想再待下去,轉身就走。
林未晞走出中堂,已經將手放到門上,依然還能聽到高然又哭又笑,狀若瘋癲的話:“求而不得白月光,得而失去朱砂痣。男人啊,隻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林未晞已經將門推開,宛月略帶焦急的臉出現在她麵前。後麵的話,林未晞就沒有聽到了。
回去的路上,林未晞的心情免不得低落。她少女的時候將高然視作假想敵,重生後得知自己隻是高然的陪襯和踏腳石,更是說不出的失落。等她終於從自我懷疑的泥沼中走出來,並且遇到了想長相廝守的那個人,高然已再不足以成為她的對手。高然現在的境遇可憐嗎?當然可憐。可是這都是高然自作孽,她當初害人的時候,就該想到萬一失敗,她下半輩子可能會很慘。
今昔對比強烈,前世今生兩輩子的故人更是踏入半瘋之境,這些際遇都讓人十分唏噓,林未晞也不免低落。
等回到景澄院,一進門,林未晞就看到一個人背對著她站著。周圍的侍女想說又不敢說地示意她,燕王來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顧徽彥慢慢地問:“你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