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嬸, 你怎麼回來了, 江老叔身體咋樣啊, 我看你們家江海倆口子這些日子也沒回來, 是在縣城陪著老叔嗎?”
“你說老江平日裡身體也挺健壯的,怎麼就得了這樣的壞毛病呢,你來的正好, 我們湊了點錢正準備給你拿過去, 你可千萬彆嫌少。”
苗彩鳳一回村, 就有不少熟人圍了上來。
五年過去了,苗彩鳳夫婦在村裡的處境好了不少,尤其是當江流搬到了縣城後, 大夥兒也漸漸淡忘了那件陳年舊事, 親戚朋友也重新開始走動起來。
加上這些年, 苗彩鳳的脾氣也平和了不少,她做事麻利,說話爽快,曾經不喜歡她的人逐漸改變了對她的看法,尤其是聽到江傳根生了那樣的壞毛病的消息後,曾經再多的偏見這會兒也放下了,隻剩下擔心和同情。
“江海兩口子沒回來?”
苗彩鳳是準備回家收拾一點換洗衣物的,畢竟這一次去省城看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還有地裡種的東西,也得托給熟人照看,寧可把那些東西都便宜彆人, 也比徹底漚爛在地裡好。
“他們倆口子沒在醫院陪著?”
聽苗彩鳳這話的口氣,江海夫婦是沒在醫院啊,可這會兒江傳根生了那樣的毛病,最疼愛的親兒子不在醫院陪著,又去哪兒呢。
“哼,聽到醫藥費就嚇跑了,當初我真的是瞎了眼,才覺得他是個孝順的。”
苗彩鳳絲毫沒有要給小兒子留麵子的意思,當著大夥兒的麵,直言指責他的不孝。
“江海跑了?那江老叔的醫藥費怎麼辦啊,治這毛病得花不少錢,我家有個親戚就是得了類似的病,在縣城醫院花了快兩萬了,最後實在沒錢治病了,又把人帶了回來。”
這年頭兩萬塊意味著什麼啊,即便現在他們清河村算是附近最富裕的村莊了,也不敢說有十戶以上人家擁有這樣多的存款。
而江家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如果江海不願意出錢給老子治病,光憑江傳根和苗彩鳳,砸鍋賣鐵也是湊不出這筆錢的。
“流子說他出錢,帶他爸去省城看病。”
說到這兒,苗彩鳳的表情緩和了許多,好在她還沒蠢到底,在死之前看透了這些孩子的真麵目,知道了哪個是真孝順,她應該彌補疼愛的,哪些是假孝順,這麼多年對他的好都喂了狗的。
“你這大兒子是真好啊,以後你可彆糊塗了。”
“流子心善啊,帶他爸去省城看病,這得花不少錢,嬸子啊,你聽我一句勸,以後待流子好一些。”
大夥兒聽了苗彩鳳的話愣了愣,原以為兩邊徹底鬨翻都不來往了,看來重要關頭,還是江流這個兒子靠得住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著苗彩鳳,希望她通過這件事看清楚誰是奸誰是善,彆再傷孝順的孩子的心了。
而且既然江流願意出錢給江傳根治病,那就說明他心裡還是念著他們這對爹媽的,借此機會,雙方也該修複一下母子/父子感情。
至於江海,徹底成了村裡人教育子孫的反麵教材,苗彩鳳當年做了那麼多對不起江流的事,可唯獨沒做過對不起他江海的,甚至可以說,苗彩鳳當年做的那些對不起江流的事,初衷也是為了江海這個兒子。
村裡哪個孩子從小就不乾家務活的,又有哪個男孩在農忙的時候不給家裡搭把手的,江海就是在蜜罐裡泡大的寶貝蛋,誰都可以不孝順江傳根夫婦,就他不行。
當苗彩鳳收拾好東西,安排好家裡的田地離開後,村裡人還在議論江海夫婦,那樣的人居然還為人師表,大家擔心被他教出來的孩子,有樣學樣,將來就算出息了也不願意贍養家裡的老人,不知道是誰提議,想出了舉報他個人作風的損招,打算把這件事好好和學校的領導說說,讓領導評評理,他這樣道德敗壞的人,有沒有資格當老師。
不過沒有等村民想好說辭,江海就出事了。
原來逃竄了五年多時間,曾經參與受賄案件的教育部門小領導在南邊被抓了,對方回來後供出了一些曾經參與行賄的教師的名字,而江海正是其中之一。
現在正值嚴打期間,麵對一個逃竄五年才被抓獲的罪犯,上麵對於這個案子十分重視,很快那些名單上的行賄人員就被公安帶回了警局,一些人當年雖然沒有被攀咬出來,可依舊沒有通過教師考核,日子過得普通,他們是最爽快承認這件事的。
至於一些行賄後因為沒有被指認正常考試通過考核的教師自然是不願意承認的,因為一旦承認,現在這份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可公安也不是吃白飯的,很快的就突破了那些嘴硬的人的心理防線,加上一些當年沒考上教師的人的攀咬,江海等人最終還是承認了當年行賄的事實。
工作保不住了,還因為當了五年的在編教師的緣故,被要求罰款兩千,對於他們這些年掙得錢來說,已經是最小的懲罰了。
江海這時候想到了總是會給他收拾爛攤子的親媽,可苗彩鳳早就去了省城,江海根本就聯係不到人,而公安那邊催罰款催的緊,江海夫婦無奈之下,隻能賣了縣城那套房子,灰溜溜地回了村子。
徹底壞了名聲,又丟了工作的他在村裡的處境比當年的苗彩鳳夫婦還要艱難。
一個是爹娘偏心不疼長子,一個是被偏愛的兒子絕情不願意救治絕症父親,對於樸實的鄉下人來說,無疑後者更讓人痛惡難以接受。
好在賣了縣城那套房子,交了罰款後江海夫婦的手裡還有幾千塊錢,日子還能過得下去。
最讓他們頭疼的還是江海丟了工作的事,他的履曆因為這件事有了汙點,想出去找一份穩妥些的工作都有點困難,最後沒辦法,江海想到了自己和妻子孩子名下的那幾畝地,以前都是老頭老太太負責耕種的,現如今,似乎隻能靠那幾畝地維持生計了。
可是那些地早在苗彩鳳離開的時候托付給了信得過的人,而地裡種著的紅薯,眼瞅著馬上就能收獲了。
沒了工作的江海也沒了讀書人的傲氣,拚著撕破臉從那戶人家手裡把屬於自己的田地要了回來,可在他回家前,人家已經替他們照顧了近一個月的田地,而江海卻沒有半點表示。
因為這樁事,江海這家人更受村裡人的排擠了,連帶著他倆的孩子也被排擠出了村裡孩子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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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江流等人守在手術室外,徐秀秀和倆孩子也都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耐心等待著。
江流看著鐘表上的時間,這個時候,江海應該已經送到他給他的禮物了,這份禮物遲到了五年,他這個當大哥的真心愧疚啊。
“爺爺會好好的嗎?”
另一邊江陽仰著腦袋,小聲地衝著媽媽問道。
“會好的。”
徐秀秀點了點頭,那麼多年過去了,她對於公婆的怨恨,早就消失一空了,相反她還有點感激他們,要不是他們當初的絕情,丈夫不會幡然醒悟,也不會有她現在寬裕滋潤的生活,更不會有這麼一雙可愛的兒女。
“那等爺爺好了,我要和爺爺一起分吃煎餅果子。”
江陽咧著嘴笑了笑,這樣一來他就不用因為吃不完一整份加了兩根肉腸的煎餅果子,從而導致他下午也要吃加熱過後的那一半的煎餅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