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說那麼多了, 先把人送醫院去。”
一個抬著盧小花的中年婦女見到江向黨這態度, 頓時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麵對這個遠方侄女的丈夫, 這會兒她也有些心虛。
盧愛娟是盧小花的遠方小姑,幾十年前就嫁到了南邊,當初這個遠方侄女找關係聯係上她, 說是要來她這裡養胎躲避計生辦的時候, 盧愛娟是很不情願的, 畢竟她男人是工人,要是被查出來這事,或許會被牽連。
隻是後來中間聯係人說了, 盧小花願意給她生活費, 也願意幫忙做點家務, 盧愛娟才答應下來,讓這個壓根就沒見過麵的遠方侄女過來。
盧小花確實如同中間人介紹的那樣溫順老實,甚至老實到有些怯弱,一開始,盧愛娟還不好意思讓這個大肚子的遠方侄女乾活,可誰知道對方也是閒不住的,似乎擔心她把她趕回老家,爭著在家裡表現,久而久之,盧愛娟也習慣了將家裡的活兒丟到這個侄女身上。
可這一丟,就丟出麻煩來了。
剛剛盧愛娟正在擇菜, 本應該在公共水池裡清洗衣物的盧小花就叫喚起來,盧愛娟聽到聲響出去的時候,就見盧小花捧著大的可怕的肚子,在那誒呦誒呦叫喚。
盧愛娟是過來人,看到她這樣子,當即伸手往她褲子裡頭一摸,摸到濕漉漉的一片後,就猜到盧小花這是早產了。
現在她不敢確定盧小花是因為雙胎發動早,還是因為洗衣服累到早產的,所以在麵對侄女婿時,不免有些心虛。
“對對對,先送醫院去。”
盧愛娟的丈夫,盧小花的遠方小姑夫趕緊接過話茬,然後一群人火急火燎地攔下一輛人力三輪,將盧小花送到了最近的醫院。
在改革開放前,珠市紡織廠也是省裡頭數一數二的大廠子,隻是這些年隨著港商以及許多來到南邊掘金的個體戶增多,他們開辦的廠裡生產了許多又便宜又時髦的布料,而國營紡織廠墨守成規,漸漸被這些小廠子打壓下去,甚至鬨到了連員工工資都發不出的地步。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當年紡織廠效益好的時候,還有單位醫院,就在家屬樓不遠的地方,因此很快的,盧小花就被送到了醫院。
盧愛娟很自覺地去辦理住院手續並且代付了一筆住院費,她也不指望江向黨能把這筆錢還給她了,就當這些日子問盧小花要的生活費從來沒到她手裡過。
一群人焦急地在產房外頭等著,一個個麵露急色。
江向黨是擔心兒子,盧愛娟等人是怕盧小花出什麼問題,到時候他們難辭其咎。
或許是因為經常乾活的緣故,盧小花的體能很好,加上之前已經生過三胎,這一次發動後生的十分順利,約莫三個多小時候,就有護士出來了。
“護士護士,怎麼樣,是男孩嗎?幾個男孩?”
江向黨率先衝過去。
自從計劃生育開始實行後,護士見多了這樣的男人。
“是女孩,兩個女孩。”
被江向黨抓著的護士有些尷尬地說道。
這個回答對於江向黨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
“怎麼會是倆女兒呢?起碼得有一個是兒子啊,是不是你們把我兒子換走了,你們是不是想要偷偷賣了我兒子,然後拿兩個賠錢貨糊弄我!”
江向黨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都生了三閨女了,這次應該是兒子了啊。
“這位同誌,請你冷靜一點,我們這裡是正規醫院,怎麼可能做人販子會做的事呢。”
那個小護士被他攥著手,疼的都快哭了。看到江向黨這麼失態,盧愛娟等人趕緊上前阻攔。
“小花她男人,其實女娃子也挺好的,女娃貼心呢,不像男孩隻會淘氣。”
盧愛娟心裡頭煩躁,早知道讓這個遠方侄女過來住會惹來這樣的麻煩,當初她就不貪那點生活費了。
“這怎麼能一樣呢,我都有五——”
江向黨想反駁,盧愛娟一聽他要說老家孩子的事,趕緊把話攔住:“現在國家有政策,一戶人家隻準生一個孩子,你就認命。”
她怕江向黨犯傻說出自己老家就有三個閨女的話,要是被這些護士聽見了,保準去通知計生辦的人。
江向黨發昏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失魂落魄地走到牆角蹲下,然後拚命揪著自己的頭發,要不就是用手重重地錘自己的腦袋,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而此時在產房裡的盧小花也沒比江向黨好多少。
“不可能的,這倆賠錢貨不是我生的,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去哪兒了,你們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不愧是夫妻,這會兒盧小花的腦回路和江向黨是一樣的。
她堅信自己這次懷的兩個孩子裡起碼有一個是男孩,怎麼肯接受她懷的是雙胞胎女嬰的消息。
想到五個女兒,想到這會兒可能盛怒的丈夫,盧小花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
“老大好!”
不同於江向黨夫妻倆的絕望,江流在學校裡的大佬事業可謂是風生水起。
一群上道的小狗腿們在看到江流走進學校的第一時間迎了上來,在江流走到教室的時候,還有人殷勤地給他拉開椅子,讓他能夠舒舒坦坦地坐下。
邊上的人對這一幕也見怪不怪,相反還有很多學生羨慕地看著那些能夠做江流小弟的同學,因為他們知道,能夠成為江流的小弟,被江流認可,將有可能得到多多的零食。
“上個禮拜的任務完成的怎麼樣了?”
現在還沒有早自習,第一節課7:30才會開始,現在距離第一節課上課還有近半個小時的時間。
坐在書桌前的江流一邊問著,一邊打開了自己的書包,然後掏出了一堆零食放在桌子上。
棒棒糖,這不是後世那種花樣百出,造型百變的棒棒糖,而是一根根細細長長,五顏六色的類似麥芽糖口感的糖果。這些糖被包裹在比較輕薄的塑料管子中,需要用牙齒將那些糖果咬出來。
這就是這年代的棒棒糖,一毛錢十根,一根就能夠吃很久。
江流麵前起碼擺了四五十根。
還有豬油糖,這是用豬油和麵粉製成的糖果。口感柔軟爽滑,甜而不膩,這些豬油糖都用一層半透明的紙衣包著,紙衣上印有憨態可掬的熊貓,很多孩子習慣在吃完糖果以後,再將紙衣舔一遍。
這些糖果在小賣部一毛錢能夠買三顆,江流麵前擺著一小包。
除此之外,還有橘子糖,那種橘子瓣形狀,外頭撒著一層糖粉的糖果,以及米果和紅薯乾,在這個年代,這些都是再招孩子喜歡不過的美味了。
“完成了,我先,我先!”
餘成,也就是江流剛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大膽碰瓷他的男孩率先站出來。
他站到江流麵前,做好準備動作,深吸了一口氣。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我背完了,課本上要求背誦的古詩詞我全都背順了。”
背完後,餘成長長吐了口氣,總算沒白費他一整個禮拜天的時間。
“很好,你打算貸款多少糖果啊?你背了十首古詩詞,最多能貸款十塊糖果。”
江流指了指自己麵前擺著的那堆東西說道。
“我要十根棒棒糖。”
餘成覺得棒棒糖最經吃,十根棒棒糖他能夠吃很久呢。
“好,這是你的。”
江流數了十根棒棒糖,然後掏出一本小本子記下賬,某年某月某日,餘成問他貸款了十根棒棒糖,等長大工作後,需要還款11根。
看著小筆記本的厚度,以及之前記在餘成名下的欠債能夠看得出來,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這麼乾了。
在餘成之後,江流的一群小弟爭先恐後在他麵前表現。
有和餘成一樣背課文的,也有讓江流考加減乘除的,但凡通過測驗的,都能夠在江流那兒借貸零食。
“老大,咱們乾嘛考這個啊。”
一個精瘦的小個子沒背熟練那幾首古詩詞,這會兒哭喪著臉看著彆人津津有味地吃著糖果。
“要不咱們哪天比打架,我打架可厲害了,老大你看不慣誰,我就幫你打誰。”
小個子實在想不明白,誰家老大和老師一樣還管學習的,要是比打架多好,他在村子裡就時常和另一個小團夥打架,保準能夠拿第一。
“笨!”
江流拍了拍那人的小腦瓜子:“光有肌肉有什麼用,你看戰場上真正厲害的,哪個不是在後方指揮大軍行動的參謀,你要是不讀書,不學習,能像人家那麼厲害嗎?”
江流也是閒著沒事乾,想要改造一下自己這些小弟,他們愛零嘴,他就用零嘴吊著他們,讓他們努力學習,也不求他們學的多好,至少不要把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給浪費了。
這個年代還是有很多家庭不重視學習,尤其是鄉下,很多家長對孩子的目標就是不讓他們當睜眼瞎,初中畢業後,剛好能夠回家種地。
可江流作為過來人知道知識的重要性,他們當中隻要有幾個人因為他的引誘走上了學習的道路,對他們來說,未來可能就不一樣了。
“再說了,我可是你們的老大誒,你們要是因為考不及格留堂,我這個老大豈不是很沒麵子。”
江流說道激動處,不忘拍了拍桌子以正氣勢。
隻是因為動作太大,桌子邊緣處的幾顆糖果滾了下去。
江流趕緊彎腰去撿,可他忘了自己今天穿了多少件衣服,肚子那一塊根本就彎不下去,像個小螃蟹一樣張牙舞爪的,就是沒辦法把糖果撿起來。
好在小弟們很上道,幫忙把那幾顆掉下的糖果撿起來,放回了桌子上。
“咳咳!”
江流摸了摸鼻尖,作為老大似乎有些丟臉呢。
江勝楠正巧來弟弟教室找人,因為白天出門的時候,她誤拿了弟弟的飯盒,剛剛準備將飯盒交給生活委員的時候才發現這件事。